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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還是那個先生,摹本也還是那些摹本,琴還是那琴,棋還是那棋,可是齊達就是覺得不自在。

擡眼偷偷覷了眼對面倒拿着書裝樣的鳳王,齊達心頭不解,明明自己也不得勁,爲什麼偏偏還要硬拉着自己來呢?

腹誹了片刻貴人的不可理喻,齊達還是低下頭繼續看曹窅從宮裡偷渡出來的棋譜。畢竟,好歹是皇宮裡收藏的東西,怎麼算來也不會差,就算自己不感興趣,衝着皇宮那個牌子,也要抓緊機會好生學習。

“看完了?”鳳王曹窅的臉突然出現在齊達面前,嚇了齊達一大跳。

“是。”齊達條件反射的以最簡短最迅速的形式給出答案。

“那好,現在去你家!”曹窅扔下一直拿在手裡裝樣子的書,整整衣襟站起來。

“什麼?還去——”齊達在曹窅瞪眼下消音。

“難不成你以爲本王閒着沒事當真是出來教授你琴棋書畫的?”曹窅陰測測的挑起眉頭,只是那樣的表情配上他還有些稚氣的臉龐,實在可笑。

看着齊達啞口無言的樣子,曹窅哼了一聲,拿捏着架子揚起頭道:“好了,走了。”看了下旁邊的棋盤,“呃,練習的事,明天再說吧。”

“對了,我聽李度說,你那院子裡的菜都是你自己親手種的,是不是?”

“不全是。下官只是在剛開始的時候注意一下,並指導一下老何怎麼栽種,之後都是老何負責。”

“那些菜?”

“下官幼時家貧,三餐無以爲繼,那些菜是——家母想出來的。”差點說走嘴了。

“只有菜嗎,沒有點心嗎?”曹窅一臉期盼。

看着小王爺閃閃發光的雙眼,齊達想起當初扒草根填肚子的日子,無奈苦笑,“王爺,那時候下官飯都吃不飽,哪裡來的閒心做點心?”

“啊!”曹窅滿臉失望,頭上帶着的玉冠彷佛都萎靡了幾分,不甘心的撓了撓車壁,“那,你跟我說說你們那裡的習俗吧?”

對於楚地的習俗,齊達知道的並不多,而他所知道的也都是與這裡的大同小異,根本不足以滿足小王爺的獵奇心理,於是乾脆跟他那些住在深山裡的土人們的習俗。

“這麼說,三月三的時候真的有人會在山上對山歌訂終身?可是夜晚,山林裡會有很多蟲子野獸吧?咬着了怎麼辦?”

“王爺有所不知。土人對山歌的地方,每年二月時候,就有人上山將那路邊的荊棘野草一一砍乾淨的。路邊草叢裡有沒有藏着野獸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而且土人不論男女都是在山林中走慣了的,並不懼怕那蛇蟲之物。對山歌的時候雖然是夜晚,可是他們成羣結隊的,猛獸不敢來的。而且,山歌響起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歌聲,尋常野獸早就避開了。”

“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要是唱了一夜情歌后面卻發現時自己姐姐妹妹的怎麼辦?”

“不會,他們唱的時候會通報姓名。”齊達頭上開始冒汗。

“好吧,如果唱對心意了,見面時候對方是個無鹽女怎麼辦?”

“呃——”齊達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土人女子大多婀娜多情。極少見貌陋之人。對情歌也只是一個引子,若是見面之後不滿意的,也不一定要成婚。”

“那不就是和咱們上祀踏青差不多麼?”

“是是是!王爺高見!”明明上次就沒有好長時間的,怎麼這次這麼長了還沒到自己家啊?齊達簡直是欲哭無淚。

“你知道這麼清楚,一定去過很多次吧?有沒有和誰對歌過?”

“沒有!下官從來沒去過!”齊達斬釘截鐵的回答,頓了一下,補上幾句說明徹底打斷小王爺的念頭,“上山頭對歌是有年齡限制的,男子十五歲以下,女子十三歲一下,都不準上山。”

啪——曹窅右手握拳用力擊在左手手心,“這麼說我可以去了?”

伴隨着他的話,馬車停了下來,齊達差點一頭栽出馬車,幸而及時抓住了車廂前的竹簾,“王爺,到了,下車吧!”

曾經以爲上次曹窅的到來就已經足夠杯具了,可是現在他才發現,其實還有更杯具的事情。

也許是上次的挑釁到底不是全靠自己能力的原因,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的鳳王決定單獨和那兩隻大白鵝挑上一次。

鑑於他王爺的身份,以及他上一次在這個院子裡的表現,齊達只能絕望的看着這位天潢貴胄追着自家的兩隻大白鵝上躥下跳,把自己的菜園糟蹋的不成樣子。順便,也把自己心頭所以對於皇家的敬懼折騰的一乾二淨。

終於,在曹窅第十三次拔起自己的籬笆對抗兩隻大鵝,旁邊的何西忍無可忍握着拳頭就要衝上去之前的時候,齊達也順利的去掉了最後一絲對於皇家的敬畏,上前攔住兩隻被曹窅撩撥得怒氣衝衝的大鵝,“王爺,還去不去西市?”

“等我抓住那兩隻扁毛畜生再說!”

“何西,抓住它們!”齊達回頭吩咐何西。

何西不情不願的上前抓住兩隻大鵝的翅膀提起來。

齊達接過兩隻大鵝送到曹窅面前,“王爺,現在可以抓了。”

“……”

終於發現自己給齊達造成了多大困擾的曹窅,很不好意思的從院子裡出來,然後信誓旦旦的保證他會給齊達補償。

齊達很想說你不再來就是最好的補償,可是到底沒說出口,只是默默的帶着曹窅在西市裡逛了一圈,看了回胡姬的舞蹈,就堅決把曹窅打包送回了李府,一起奉上的所有曹窅見過的小菜的做法,齊達熱切希望曹窅再也不要來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

在鳳王再次駕臨齊達小院的第二天,皇帝陛下紆尊降貴的出現在了齊達的小院裡。

齊達再次伏倒於皇家那無與倫比的威嚴下。

皇帝是微服來的,陪同的是李度,以及四個膀大腰圓的武士。

“你就是齊達?”皇帝審視的看着齊達,聲音裡難得有幾分和煦的味道,“朕見過你,十里桃花的時候。去年那份物價報表,做的不錯!”

原本對皇帝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到來的行徑很有幾分怨言的齊達聽到這話,立刻生出一種被皇帝嘉許重視的狂喜:皇帝表揚自己了!按下心頭的激動,齊達撩袍跪下:“回陛下,這都是臣應該做的。”

“不錯,一意爲公,不驕不躁,卿頗有古大臣之風。”皇帝嘉許的點頭,“如此,朕也就放心了。”看齊達還跪下地上,“齊卿且平身吧,朕今日微服,不必行此大禮,徒惹人注目。”

“是!”話雖如此,齊達還是在地上磕了個頭才爬起來——雖然曹窅一陣折騰把他對皇家的敬畏差不多全部折騰走了,可是一對上皇帝,對天子的敬畏又立刻主宰了齊達的所有行爲。

“這院子是你自己的,還是租的?”皇帝很親切的跟齊達拉起家常。

“自己買的。”一提到這個院子,齊達沮喪得聲音都低下來,“去年七月中買的。”

“哦。”皇帝不明所以的應了一聲。

“陛下,去年十月開始,京裡房價開始大降。”李度在一旁提醒。

皇帝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不由低低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嗯,說起來齊卿還是功臣來着。這樣吧,朕明日讓少府給你送差價補貼來,如何?”

“臣謝過陛下!”因爲皇帝說了不要行跪禮,齊達長長一揖。

李度捂臉。

皇帝張口結舌。

四個武士依舊面無表情,但仔細看就可以看出他們身體均輕顫不已。

他,居然當真了?

“咳——”曾經飽受齊達摧殘的李度最先反應過來,握拳假咳提醒傻掉的皇帝。

“哦——”皇帝從他極少見的失態中反應過來,神情自若的擺手,“不必謝。嗯,朕明天就讓他們送過來。對了,朕那五弟,對你這小院頗爲留念。接下來可能要叨擾齊卿一段日子。期間靡費,只管報往少府,少府會一一補償的。”

“臣多謝陛下!”齊達聲音了裡是誰都可以聽出的激動。

“朕有些乏了,先回宮了,五弟待會兒就到,卿就不必送駕了。”皇帝突然決定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陛下等等,”齊達疾步轉身,“臣把這院子的差價寫給您。”

“陛下小心——”李度險險扶住差點摔倒的皇帝,四個武士也連忙擁了上去。

“不必了,你明天交給李少傅吧。”皇帝無力的聲音從幾人簇擁中間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