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爲什麼你要這麼突然離開我們!求求你不要去天堂!求求你!不要去那麼遠的地方。”
“媽!軒軒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爸已經離開了我們!如果你走了,我怎麼辦?“
“夏柔!你到底去哪裡?爲什麼連你也要離開我!”
那雙線條分明的手臂上露出青筋,一雙手緊緊的抓着牀單似乎想挽留住在心裡最寶貴的東西。或許,此刻的他只是在發泄着壓抑已久的委屈。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離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原本平靜的臉上呈現出扭曲的表情,他抿緊雙脣,沒過多久出現一道依稀可見的血跡。眼角邊上早已是一大片溼潤的淚痕,它們悄無聲息的滑過那片黑色的髮鬢落在原本乾淨的牀單上。
柔軟的陽光緩緩通過百葉窗,溫暖地照在那張讓人心疼的臉上,牀頭上放着一張幸福的全家福,在照片的旁邊擺設着風車八音盒。這麼多過去了,並沒有因爲時間的沖刷被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相反卻乾淨清晰的陪伴在身邊。
“不要!不要!求求你們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沉睡中的男子突然猛地起身,由於動作過於激烈導致一陣眩暈,伸出手按了按兩邊太陽穴時發現眼角溫潤的淚痕。原本半清醒的臉上增加了幾分苦笑。
身下的兩處被單因爲剛纔的那場噩夢變得皺巴巴,那隻身穿牛仔外套的泰迪熊因爲剛纔激烈的動作被遺落在地上,此時正四腳朝天孤獨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看到這,男子眼眶中又一次泛起了厚厚的霧水,緩緩劃過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頰。他慢慢的低下身,將泰迪熊撿起緊緊放入懷中然後抱着雙膝。柔軟的被單小心翼翼的撫摸着那顆敏感易碎的心靈。
這樣的噩夢從十一年前開始,在父親離世的那天,原本其樂融融的家庭就像是擺放完整的木積大樓被無意間抽取了一塊之後嘩啦啦的轟然倒塌,留下的只是殘餘的廢墟。在他的世界裡瀰漫着嗆人的塵埃。
接下的日子,在他人生軌跡裡的親人朋友就像被下了毒咒一個個的離開。
剛開始,是爸爸的意外身亡,緊接着是媽媽的轉身離開,丟下了他跟奶奶。沒過幾年,夏柔那個曾經相戀五年發誓與自己海枯石爛長相依的初戀情人猶如幻影般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裡:到最後,連從小玩到大的發小也遠渡重洋。
在這十幾年漫長的歲月裡,這個夢魔開始纏繞着他,起先出現的是亡父,沒過多久便是拋下自己的媽媽,從兩年前開始,夏柔也大搖大擺的參與了這場噩夢。
每當從夢中驚醒的時候,他總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被人狠狠的拽上三萬英尺的高空,然後突然失去重心猛然下墜。
心中充滿了強烈的恐懼感。可是這樣的夢境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了,沈志軒以爲自己已經徹底擺脫了這個夢魔,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又一次闖進自己的世界裡面,就像是永遠無法抹掉的印記一樣,在準備遺忘的時候,不斷的提醒着自己。
奶奶能陪我多久?也許,一直到最後依然沒有人能夠陪伴在自己的身邊?或許,就這麼孤獨終老的走完一生?不對,還有林靜曼不是麼?可是那女人真的可以陪伴在自己身邊嗎?
人生,也許就是如此。
“軒軒,快點起來吃飯了。你再給我賴牀的話,就讓可米的早餐裝入你的碗裡。”就在沈志軒悲春傷秋的時候,緊閉的房門傳來一聲慈祥中帶着恐嚇的聲音。
是的,門外的那個人就是這些年來相依爲命的奶奶劉芸。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面對媳婦的悄然離開,面對那時雙眼泛紅十五歲的自己時。在沈志軒的記憶裡,白髮蒼蒼的她從未在面前流露出過多的悲傷。
那時的她低下身抱着瘦骨如柴的他,伸出那雙充滿滄桑的手掌拍拍自己的肩膀。“軒軒,沒事。有奶奶在。”
就這樣,十五年過去了,在奶奶的慈祥中帶着恐嚇的教育下,現在的他在人前是一名年輕有爲的高級督察。玻璃櫥窗整整齊齊的擺放着這幾年所取得的榮耀。而有這樣的成就,有一半的功勞來源與奶奶對自己固有的特殊教育息息有關。
至於人後。面對午夜夢迴,面對從噩夢中舒醒的自己,他始終充滿了強烈的不安。也許從父親離開自己的那一天開始,那股強烈不安感一直徘徊在內心深處,就像在深夜中的一隻猛獸一樣不斷吞噬着自己那顆脆弱的心。
“沈志軒,我喊到三。你再不給奶奶起牀的話,我就把你小時候穿粉紅色衣服的照片放到你們局裡的網站首頁上!”
這一句帶着強烈恐怖色彩的話語讓顧影自憐的他瞬間從悲傷中驚醒,奶奶這個人精!每次連名帶姓的喊自己時,一定是怒火沖天了。
他完全相信奶奶絕對能夠做出這事來,上次她揚言要將自己與夏柔的大頭貼發在社區微博的首頁上,原本以爲奶奶只是開玩笑,並不理會。可是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導致沈志軒那段時間總會引來社區熱心的大媽大爺頻頻關心:“軒軒,那女孩子看起來挺不錯的,什麼時候要把這事給辦了?好讓我們這些爺爺奶奶們也高高興興。”
面對這羣“皇上不急,太監急”的老人家,那時的他只能僵着笑容,一臉尷尬的看着他們。“這事還早着呢?我們還沒有到法定年齡呢?不急不急,過幾年再說。”
在感覺奶奶的第三警告即將爆發的時候,沈志軒嗖的一聲迅速從牀上躍起,兩分鐘之後迅速的出現在她面前。可是在經過二樓的更衣室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此時的她正背對這自己,烏黑的頭髮隨意的紮成一個花包頭,低着身,小心翼翼的拿着蒸汽熨斗仔細地整理着剛收好的襯衫,那認真的樣子就像是賢妻良母爲即將上班的老公提前準備上班的衣服一樣。溫馨。
家裡什麼時候又請了個女傭了?奶奶怎麼有跟自己提起?如此認真工作的女人不管是成爲誰的妻子都是兩個字;幸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順着樓梯走到了客廳。
“沈志軒,你一個26歲的年輕督察,起個牀就這麼費勁嗎?非得連名帶姓的催才肯出來。”劉芸白了他一眼,倒了杯牛奶放在面前。
“喵嗚。”腳下吃着貓食的可米擡起頭很配合的表達了相同的感受。
喝着牛奶的沈志軒看着這一切,卻有種莫名的幸福感。
或許着小小的幸福可以暫時填補內心的空缺。
“奶奶,沈志軒的襯衫,我熨燙好了,就放在更衣室裡。剛纔出門時,外公跟我讓我跟你說今天要去醫院做健康檢查不要忘記了…等下有個採訪,午餐我就不吃了,你們吃就好了。”
林靜曼從更衣室走出來,擦着額頭上細密的汗水,深吸了一口氣,因爲家裡的傭人臨時請假,外公林文成在得知事情之後,想也不想的就告訴對對方:“多大點事啊!沒事,別擔心,我讓咱們家丫頭過去幫你。”
那時的自己還沒有睡醒,就被自己親愛的外公連滾帶爬的拉起,義振言辭的告訴自己原因之後,看着嬉皮笑臉的他。林靜曼真恨不得想去翻看下家譜,徹底查一查自己到底是不是林文成的親生孫女。
沈志軒擡起頭,對上了林靜曼了眼睛,想起剛纔在更衣室的那一幕,心中洋溢這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原來是她。
“林靜曼,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你先過來吃下午餐。等等我也要出去,順道送你開車去採訪現場。“
林靜曼的眼神中夾雜着幽幽的怨氣,看着此時正津津有味吃着午餐的兩人,想起自己大清早爲了這一頓忙裡忙外。可是某人卻躺在偌大的牀上享受着週末的空閒時光。林靜曼打心裡不想坐在這張桌上,與某人共渡午餐。
“不用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吃好。”林靜曼冷冷地瞪了沈志軒一眼,轉身離開客廳。卻被一團白色的球給攔住。可米擡起頭“喵喵”叫了幾聲。伸出粉嫩的舌頭舔着林靜曼的腳指頭,似乎在挽留自己。
“小曼,你看,連可米都低聲下氣的希望你可以一起共渡午餐,你就不要這麼狠下心,拋棄我們了。”
劉芸扶了扶架在鼻樑上那副金絲邊眼睛,滿腹委屈的看着她,感覺都快哭了。這樣富有喜感的長輩,讓林靜曼很無語,感覺自己好像對他們一家“三口”做了什麼事情一樣。她扶着額頭的三條黑線,感覺快哭的是自己。
此時此景,她知道說再多也是沒有用,他們的確出自同一家子的,他們齊心協力,手拉手,無比默契的將自己徹底拿下,對了,還有林文成,那個外公,跟他們纔是一家子。自己不是他的親孫子。
她只能繳械投降。乖乖地坐到桌上跟他們共渡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