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生落座,緊接着又有一位婦人出來彈了一曲琵琶,雖然衆人也拍手稱讚,但大多是出於禮貌,獨公子謙虛的點評誇讚幾句後,就沒了下文。
那婦人倒也不在意,來參加雅慧茶圍,有些人是爲了見花翎仙子,有些人卻是爲了增長見識,與同好交流。
諸人紛紛登場,展示才藝,琉生坐在那兒,不動聲色,其實心中也歎爲觀止,作爲一個從牛山村走出的孩子,牛山村尚武,崇尚漁獵,這兒的這些才藝都叫他大開眼界。只是今日恐怕沒法通過這雅慧茶圍見到花翎仙子了。
眼見茶圍到了尾聲,路上遇見的那個面色冷漠的書生才站了出來。獨公子不等對方自我介紹,便笑道:“鳳樓公子在琴棋書畫方面都有建樹,不知今日準備展示哪方面的才藝?”
衆人聽到鳳樓公子四個字,立時都一驚,紛紛議論起來,許多人對這位鳳樓公子簡直如數家珍。原來他七歲便能作詩,震動鄉里。十三歲時觀人彈琴,聽過之後,便能將琴師所奏之曲彈了出來,驚動四方。十五歲入棋院,十八歲院中再無敵手。
並且這些年中,這鳳樓公子的丹青妙筆作品無數,每次面市都能引來世人追捧。總之,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堪稱傳奇。
大概只有天才纔會如此冷漠。畢竟在他們眼中,這個世界配不上他。
“陳木生的畫頗有趣味,在寫意之道上已有六七分火候,楊雪舟的棋顯見也是下過幾年苦功的,林道子的草書青出於藍,不困於前人窠臼,自成一派,頗爲難得,這幾位都有資格見花翎仙子,唯獨音律一道,尚無可觀之輩,我便撫琴一曲吧!”鳳樓公子道。
整個茶圍都靜下來,衆人面色大都變得有些難看。鳳樓公子的話狂妄盡顯,宛若師長指點弟子一般高高在上。將茶圍中所有撫琴人貶得一文不值。而且,似乎他在琴棋書畫上隨便撿出一項都可以碾壓衆人。
衆人心中盡皆不爽,但也無可奈何。誰叫鳳樓公子確有真本事在手,並且家境豪奢,無論是才還是財,他們都遠遠不是對手。
鳳樓公子緩步來到琴桌前,隨從立時捧上一具古琴,鳳樓公子微微擺手,那隨從便將古琴小心翼翼的包好,無聲的退了下去。
顯然,孤傲的鳳樓公子不想佔樂器的便宜。
垂目看着眼前的長琴,他眼中現出一絲嫌棄。就見他取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旁若無人的擦起琴來。擦了一刻鐘的時間,圍觀者沒見露出什麼不耐神情。
只有老道和十八有些不耐煩,尤其是十八,已經把桌上食物吃個精光,抓耳撓腮的打量其它桌子,若不是琉生看得緊,它早就去別的桌上吃了。十八東瞅西望,時不時打個哈欠,終於受不了了,嘰嘰怪叫示意鳳樓公子別磨磨蹭蹭的。
十八的叫聲引來衆人的目光,其實圍觀的人們也已經不耐煩了,只是沒表現出來罷了。一把琴而已,能髒到什麼程度?別人都能彈,就你矯情?需要擦上一刻鐘?鳳樓公子擡頭看了一眼十八,見是隻呲牙咧嘴的猴子,不再理會,繼續仔細擦琴。
許是十八的叫聲起了一點作用,鳳樓公子擦完了琴,將繡花手帕丟在一旁。
就在衆人以爲他準備開始演奏時,只見他又取出一方手帕擦起椅子來,依舊是一絲不苟,認真無比。
衆人此刻都絕望了,不過好在椅子比較簡單,不像長琴有許多溝溝坎坎。
所以,擦拭了十幾遍後,鳳樓公子終於四平八穩的坐在了椅子上。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搭在弦上。手指輕撥,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琴便有了優美的旋律。
不得不說,鳳樓公子的琴藝確實非同凡響,不是普通人苦練十年、二十年能企及的,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間讓人絕望的鴻溝。
琴音潺潺,宛若高山流水,一切都合乎自然,沒有一丁點的突兀,所有人都沉浸在婉轉的琴音中。
從琴音響起的一瞬,衆人就已置身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中有微微的風,高高的山,清冽的泉水,有蝴蝶在身邊翻飛。有世間一切的美好,唯獨沒有憂愁煩惱。一衆聽者徜徉在這無憂無慮的世界中,忘記時間,不願走出來。
不知什麼時候,琴音緩緩消散,所有人好似從一場夢中醒來,個個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甚至有人悲從中來,以袖拭淚。
獨公子此時輕輕拍手,讚歎道:“鳳樓公子的琴藝果然出神入化,我聽說,人之降世就是準備經歷一場苦難,所以嬰兒都是哭着墜地。”
“鳳樓公子的琴音能使人忘卻世間煩惱,脫離這紛雜苦海,然而琴音起落終有盡時,對於我等來說,琴音中的美好世界終究只是大夢一場,醒來時宛若嬰兒再入輪迴,必將陷於無窮的苦難之中,叫人心中仿徨苦澀,不免落淚。”獨公子點評道。
正在抹眼睛的聽衆,此時才恍然知曉自己爲何落淚。原來流淚不是被琴音感動,而是對即將面臨的苦難感到哀愁。明白這一點後,衆人望向鳳樓公子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只見鳳樓公子取出手帕,一邊擦手,一邊略顯無奈的道:“這琴終究還是差了些,用來燒火不免可惜,用來彈奏着實讓人難以暢施所長。”
他神情冷漠,言語刻薄,這話說出來,連溫潤的獨公子麪皮都僵硬了一絲。他句句讚語,這鳳樓公子卻貶低茶圍的琴不好,主人再有涵養也難免不悅,不過鳳樓公子技高一籌, 話雖難聽,卻也只能包容。
獨公子一笑,向衆人看了一眼道:“鳳樓公子驚才絕豔,琴上造詣,恐怕今日無人能出其右。”
衆人紛紛點頭,尤其是善於撫琴的那幾位樂師,更是露出敬畏的神情。別人聽琴不過是聽個熱鬧,只有他們這些行家才知道鳳樓公子的強處,也更知道難以一比。
獨公子見衆人都沒有要再彈的意思,目光搜尋一圈,望向坐在一角的琉生和老道,遙遙一笑道只好說:“諸位差不多都已展示了才藝,如今只剩兩位尚未與大家切磋交流。琴棋書畫,不知二位擅長何者?”
衆人聞言目光都回過頭來,看到了低調坐在角落裡的老道和琉生。面對一道道目光,老道和琉生都有點窘。
如果是打鐵、狩獵、拳法、劍法,琉生自然不懼,但叫他把蜘蛛爬的字當衆寫出來,卻有些要命。
琉生和老道對視一眼,道:“走?”
卻不料老道卻站起身來,擼、着袖子穿過衆人,說:“許久未曾撫琴了,也不知道還行不行。”徑直走到了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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