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書房。
此時已經是半夜,鳳西橈的書房裡的燈卻亮如白晝。
檀香木的書架和桌椅,在燈光下閃爍着晶瑩的亮,古色古香的風格,滿屋是書香的味道。
柳凝穿着睡衣,坐在椅子前,雙眼空洞的盯着手裡已經發黃的照片,上面的一對男女,女俏男俊,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男孩子眼神溫柔的摟着身邊笑容羞澀的女孩子,他們笑得一臉都是幸福。
她看着男孩子溫柔的目光,心底升起一股哀怨。他一如既往的迷人,身邊的鶯鶯燕燕從來不間斷,即使是現在,依舊是風流成性,每一次報紙上出現他的新聞,她都有看到,如果不是他這般威脅自己,又怎麼會導致於今天對他如此怨恨?他們之間,早已成了往事,他卻一次又一次的糾纏,讓她愧對鳳西橈那麼多年。
難道這就是命麼?還是老天爺當這是對她的懲罰?兜兜轉轉,她害的,是自己的女兒,怎麼會這樣?
鳳西橈翻身,感覺到身邊一空,雙眼倏地睜開,清明的眼神沒有剛醒的渾濁,他看見書房那邊透過來的光線,坐起來,拿起一件袍子披着,推開書房的門,便看見柳凝滿臉的惆悵與擔憂,她想得出神,連他靠近她的身側,她亦毫無所覺。
“怎麼半夜起來在這乾坐着?”他伸手觸碰她的肩膀,她才猛地驚醒。
“西橈,你怎麼起來了?”她神色慌張的將手裡的照片藏到桌底下。
鳳西橈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對於她的驚慌失措,他絲毫不在意,他知道那照片上的人是誰。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想過多的觸碰,他在等她說,等她願意卸下一切的包袱,與他作伴,如今七七的事情,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了。
他想,或許該是時候跟她談談了。
“小凝,我們從認識到現在,都多少年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望着窗外的夜空,似乎望着遙遠的過去,他已經四十八歲了,其實這個年齡的男人不算老,他身材沒有發福,頭髮沒有禿頂,略有滄桑的臉帶不言苟笑,正是這樣的冷然,讓多少年少的女人也對他趨之若鶩,何況,他還是這樣功成名就的男人,只是他說話間,卻有着蒼老感,似乎已經活了上百歲的老人,看透了世間的冷暖,已經淡漠了生活的一切。
柳凝怔怔的望着這張臉,她問自己,多少年了?
“十年了,今年已經是第十一年了。”她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他。
“都十一年了,那時候,七七還是一個奶娃娃,胖嘟嘟的很可愛,轉眼都這麼大了,還會跟你頂嘴了。”憶起往事,他難得的笑起來。
柳凝不知道說什麼,卻也跟着他的話回憶,這些年,好像在夢裡一樣,她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小凝,這麼多年,你過得開心嗎?”
開心嗎?一開始她並不開心,後來,她是真的很幸福,他對自己很好,很寬容,對七七亦是,雖然子奕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他這個哥哥,對七七比自己這個親媽還要好,她有了從來沒有過的歸屬感。如果沒有發生那個人的事情,她會一直這麼幸福先去的,她想,只是,有些事,她無法改變,是她對不起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好。
“西橈,這些年,我一直很感激你,也過得很幸福,真的,你讓我和七七有了溫暖的家。”說起這些年,她眼底有些溼潤,雖然她總覺得老天爺不公,可是卻讓她遇上他,到底是一種幸運。
“既然這樣,你願意讓我替你分擔你藏在心底的傷麼?雖然我無法保證可以幫你,但是我希望我可以爲你減輕一些負擔。”
“西橈……”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的握緊,她喉嚨像被魚刺卡住,痛的難受,“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話落,眼淚就掉了下來,這麼多年了,她以爲,她受的傷害,早就已經忘記了,但是現在,記憶中的傷痕,再一次被揭開,她還是會覺得痛,那些年的委屈,她一點也不想在來一次。
鳳西橈見她哭了,有些懊惱,“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我們不說了,你不要哭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奇妙,在一起十年,石頭做的心,都會被捂熱了,更何況他一開始就是真心呆她的,雖然在他心底有一個人的影子一直都在,但是那已經是一個無法挽回的過去了,對於柳凝,他是珍惜的。
柳凝最終也沒有將往事說的出來,她想,還是將這段故事沉入心底,永遠塵封吧。她不知道,鳳西橈過後就去調查了她的過去,將所有的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除了震驚,還有更多的,是心疼,她的經歷,跟心底的那個人那麼像,他造成了另一個人的悲劇,柳凝卻像是替他受罪一般嚐盡了苦頭。他沒有在跟她提起往事,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柳凝望着七七一次次紅腫的雙眼的,終究是心疼了,她偷偷的下了一個決定。
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灰霾的天空,黑壓壓的像是奔喪的人在哭泣一樣。
柳凝中午的時候撐着傘出門,迎面而來的風,讓她不自覺的攏緊圍巾,擡眼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步入雨中。
s市,皇家高級會所,人不多。
柳凝看着上面的字,即使在陰暗下,依舊金燦燦的泛着光,想到即將要見的人,她心跳擂鼓,手心也因爲緊張,而被沁出細細的汗浸溼了。
她在大門前躊躇了十幾分鍾,擡着的頭一直盯着那字,脖子都擡酸了,才深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氣,踩着優雅的步伐,推開那一扇沉重的大門,同時被推開的,還有她和他塵封的過往。
前臺的服務生,非常敬業的半鞠躬,露出職業化的笑,對她說:“這位女士,歡迎光臨,晴問您有預約嗎?”
“我與秦天庭先生有約好,麻煩你帶路。”她輕輕點頭,對服務生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迴應,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讓服務生對她心生好感,畢竟來這裡的,非富即貴,哪個太太小姐多多少少有些難纏,她卻讓然感覺不到一絲的高傲。
“好的,您請跟我來。”服務生在前面帶路。
“到了,就是這間,您有什麼吩咐可以摁裡面的服務器,我們的工作人員會盡量滿足您的要求。”
“好的,謝謝。”
“不客氣,那我先出去了。”
柳凝頷首。待侍者離開,她站着猶豫了好一會,正要伸手推開門,裡面的人,“咔嚓”一下將門打開了。
她微微擡頭纔看得到他的臉,曾經,這張臉,讓她幾乎哭瞎了眼,夢裡夢外全是他,如今,再相見,她已心如平鏡,再無波瀾。
他亦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有那麼瞬間,他似乎看見很多年以前,她笑容清淺的微擡頭仰望他的模樣,瞳孔微縮。
“秦先生,讓我先讓我進去吧。”她陌生而疏離的言語,驚醒了失神了的他。
他側過身,讓她進來,隨後關上門,回到位置上,落在她的對面。
獨立包間,窗邊是馬路,透過窗,可以清楚看見馬路上的車輛和人羣,五顏六色的雨傘隨着人流走動,車輛飛逝兒過,將路上的水漬帶起,水花四濺,不小心濺到路人的身上,還可以想象得到那跳腳的路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包間環境幽靜,他一如既往的使用一套茶具,水壺在煮着開水,發出咕咕的聲響,水汽嫋嫋升起,擋在他們中間,形成一道朦朧的屏障,他看不清楚她的眼,卻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屬於她身上的氣息,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她可以感覺得到來自於對面的視線,有些熾熱,讓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緊張,再一次騰昇起來,擡手將耳邊的碎髮捋起,輕咳一聲。
水已經煮開,她伸出手,拿起水壺,熟練的溫杯子,置茶,洗茶,沖泡,動作優雅嫺熟,不徐不疾,她認真而仔細,似乎在完成一件神聖的事情。將泡好的茶送至他跟前。
“喝茶。”
秦天庭看着她一氣呵成的動作,徵愣了很久,往事如潮水般涌來。他執起杯子,放在鼻息之間輕輕聞了聞,放至脣邊,輕呷一口,有些懷念的讚歎道:“哎,這麼多年了,你的泡茶技術是越來越好了,如此淡濃適宜的清香,醇厚的茶香縈繞於脣齒之間久久不去。”
“是你選的茶好而已。”她面容淡淡,對他懷念的情懷不妄加猜測,他們之間,就像這茶,溫時脣齒留香,而待時間過了,便是人走茶涼,再續水,亦只是殘味苦澀,不再想回味了。
她端起茶,也輕抿一口,只覺得舌尖盡是苦澀,她已經有快有20年不才曾再喝這龍井茶了,她本就不是愛喝茶的人,是爲了他,她纔去學了茶道和品茶,可惜,她學會了後,他走了,輪不到她陪他品嚐這苦澀繞舌的味道。
他默然,眼神有些複雜。
“今天我來,不是爲了與你敘舊的,我想你也知道。”她放下茶杯,像一個談判官,申請肅穆。
陳年往事,她沒有興趣再去追究,也無力氣再去追尋答案。
秦天庭忘着她曾經青澀含蓄的丫頭,如今已貴氣逼人,氣質凜然,心頭酸澀,曾經,他們多麼幸福,只是,僅僅是曾經,如此而已。按?←鍵?返回上一頁,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