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這話說完, 周洛和言祁都愣住了。
“爸！”金妍用拖鞋踢了一下金城的腿：“你說這個幹嗎？”
“妍兒，爸就你這麼一個寶貝閨女，小洛也是我這麼多年看着最順眼的孩子, 我向他示好有什麼錯嗎？”金城對金妍說完, 又轉過頭看着周洛：“能讓我這個老頭子說出這種話, 說明你確實有這個實力。”
“金叔叔, 我……”周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眉毛擰作一團，別人都看得出他的爲難，唯獨金城覺得他這是在不好意思。
“我沒給你壓力, 讓妍兒先跟着你做點事，以後就都順手了。”金城說完又要碰杯, 這時言祁把盛了一半的紅酒杯拿起來, 和金城碰了一下, 喝了一多半下去。
“我哥是被我絆住了，等我畢業上了大學, 他就能輕鬆一些。”言祁說完，又和方藍、金妍分別碰了杯：“我哥他太善良，總是不放心我一個人。”
“小洛這孩子從小就這樣，跟着周勳什麼苦都吃得了，一個人從來不抱怨, 總是爲別人考慮。”方藍邊說邊回憶：“小時候總說‘我以後要給爺爺奶奶盡孝’、‘要給叔叔養老’什麼的, 別人小時候就知道吃喝玩樂, 他倒好, 把以後的事全都計劃好了, 別人聽着高興，我聽着可心疼了。”
周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笑容有點僵硬。
“所以才說，這麼多年我也就看得上小洛。”金城捶了一下自己的背：“行了，小洛不是還要去看奶奶和周勳嗎？趕緊去吧。”
這頓飯吃的實在是累，但好在快要結束，周洛這時才放鬆下來一直緊繃的心：“下次我和叔叔一起來看您。”
“你常來就行。”金城衝他擺了擺手：“周勳那傢伙我每週都能見到，不是找我出去打高爾夫就是要跟我一起喝酒，他那張臉讓我煩得很。”
周洛聽得出這是兩個老友之間的玩笑話，沒再多說什麼，扭頭看向言祁的時候，發現他一直緊盯電視機，兩眼無神，好像什麼也沒有聽進去。
金妍把他們送到門口，猶豫了一下，有點害羞的說：“我爸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沒放在心上。”周洛看着金妍：“我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沒有和金叔叔說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你總要結婚，總要成家的啊，無論多晚，我等你就是了。”金妍似乎比在出版社大膽了許多，可能是因爲身後就是自己家，金城的話又讓她覺得安心，索性心裡話全都一股腦兒的往外吐，也不再避諱什麼，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金妍。”周洛看着她：“你是個好姑娘，適時的幫我謝過你父親的好意。”
金妍有點着急，她還想再說點什麼，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話，焦急中往言祁那邊瞅了一眼，言祁這次卻是帶着笑看向她的。
“金妍姐，你喜歡我哥嗎？”言祁問。
周洛有點吃驚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喜……”金妍咬了咬嘴脣：“喜歡啊，可是你哥並不喜歡我。”
“那你爲什麼還要喜歡他？”言祁繼續問。
好在童言無忌，要是換做一個成年人，金妍會覺得很沒面子，但問話的是言祁，是周洛的弟弟，而這個孩子又像是在幫她表明心意似的，給了金妍一個美好的錯覺：“我可能，比較專一吧。”
言祁沒再說下去，他低下頭，踢開腳邊的石子，再次仰起臉的時候是帶着笑的：“謝謝金妍姐今天的招待，我們先走了，年後見。”
車裡仍然放着那碟架子鼓，但言祁卻沒有跟着鼓點打拍子，好像這聲音並沒有傳到他耳朵裡。
到底還是成了噪音，周洛心情煩悶的關掉音樂，熟練的從煙盒裡叼出一根菸，摁響打火機的時候發現言祁正看着他，無奈只得又把煙塞回煙盒，勉強衝他笑了笑。
“是因爲我吧。”言祁重新看向窗外：“因爲我纔不打算結婚的。”
“跟你沒關係，有你沒你我都沒這個打算。”周洛說。
“沒我，你的想法是會變得。”言祁的聲音很輕：“有我，你因爲太善良，就會給自己壓力。”
“你不是我的壓力”周洛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我有你會開心不少。”
言祁過了一會兒才說：“哥，金妍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就對她這麼不友善？”
“言祁。”周洛聲音很沉的叫住他：“我是個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更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我對她好不叫善良，那是僞善。”
言祁沒有接話，只是盯着窗外愣神兒。
“睡會兒吧。”周洛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奶奶看上去和前幾年沒什麼變化，身體也已然硬朗，見到言祁還是先給了一個大紅包，言祁這次非常愉快的接過來，給奶奶鞠了個躬。
周昊和孫婧看見言祁有點尷尬，撕扯房本的事兒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目光總是躲閃，言祁倒沒怎麼在意，很客氣的叫了一聲大伯大媽。
周昊本就有點心虛，也就無所謂言祁喊他大伯而不是爸爸的事了。
畢竟領養回來以後從來沒叫過一聲爸。
一對兒雙胞胎長得肉肉呼呼的，小傢伙一直粘在周勳身上不撒手，周勳無奈，只得把其中一個扔給周洛，周洛也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麼招架討人厭的小鬧騰，立刻向奶奶求助。
“大胖兒來，奶奶抱。”奶奶把小傢伙兒扛上肩膀：“吃飯了嗎？我去熱點餃子。”
“吃過了，我來看看您就走。”周洛說。
“在哪兒吃的？”奶奶拍着小傢伙兒肉嘟嘟的後背問。
周洛剛想說在家吃完過來的，就被言祁接去了話：“去金叔叔家了。”
“金城那老傢伙沒爲難周洛吧？”周勳揹着小胖子笑嘻嘻的問。
“哎哎哎。”周昊邊揪着菜苗邊問：“小洛，你和金妍的事兒怎麼樣了？”
“我和金妍什麼事兒？”周洛不耐煩的看着他。
“你別瞎打聽。”周勳瞪了他大哥一眼：“跟你有啥關係。”
“怎麼跟我沒關係啊。”周昊“嘿嘿”笑了兩聲：“我們小洛有福氣，喜歡他的可是名門閨秀，他要是娶了個好媳婦兒我不得沾光啊。”
“有餃子湯嗎？”周洛擰着眉問打岔道：“我喝兩口。”
藉着喝餃子湯的功夫，周洛躲進廚房裡，屏蔽掉客廳嘰嘰喳喳議論他的聲音，悶頭吹着從碗裡飄上來的熱氣。
“金城給你壓力了沒？”周勳進到廚房站在他身邊問。
“連讓我以後接管金藍的話都說出口了。”周洛坐在小板凳上嘆了口氣：“你怎麼平時也不跟他說清楚。”
“我說了八百多回了。”周勳低着頭看着周洛：“你要不找個伴兒讓他死心，他得一直盯着你。”
“你跟他說，我學我叔，一輩子打光棍。”周洛說完這話笑了一聲。
“好小子嘿，你叔渾身上下的優點你不學，偏偏就不學好是吧。”周勳也笑着往他肩上打了一拳。
周洛喝了一口湯才問：“叔，我問你，你爲什麼不結婚？”
周勳依然沒有收住笑，捏了捏他的肩膀：“大概是因爲你爸爸臨終前把你託付給了我，讓我有了點爲人父母的感覺，所以成不成家也就沒那麼太所謂了。”
“少拿我當藉口。”周洛說完這話，突然感覺這種對話似曾相識，這個念頭從心裡一冒出來，頓時就想起了言祁，隨即立刻嘆氣道：“叔，我覺得，我欠你一聲‘爸’。”
“臭小子！你敢叫！”周勳拍了兩下他的背，力道還不小，差點給他嗆到：“當心我哭給你看啊！”
“至於的。”周洛白了他一眼，但還是很愉快的將剩下半碗湯喝下了肚。
周勳回到客廳和大夥兒有說有笑，周洛又把湯碗盛滿，熱的涼的一中和，胃裡的溫度剛剛好，他叫了一聲言祁，示意他過來。
“剛纔你都沒吃多少東西，我給你煮點餃子？”周洛把湯遞給言祁。
“不在這兒吃了，等回家到飯點你餓了我再弄飯。”言祁接過餃子湯，一口悶完，臉色看上去紅潤不少。
“又長大一歲。”周洛把碗洗乾淨，擦了擦手：“虛歲算十五還是十六？”
“十六吧。”言祁揉了揉鼻子：“想快點長大。”
兩個人沒再久留，趕在飯點前回到家裡。
周洛一進門就覺得渾身累的不行，稀裡糊塗的掛了兩次外套才掛好，揉了揉有點發酸的眉眼，整個人直接往沙發上一砸，倒在上面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言祁把餃子下鍋後，拿起掛在門口衣架上週洛的外套將它嚴絲合縫搭在他身上，打開電視機摁小音量，撥到中央臺。
熱騰騰的餃子在鍋裡不停翻滾着，言祁加了三次涼水燒開過了幾分鐘關掉火，又等了一會兒才把餃子盛出來放進盤子裡，用小碗放了一點醋醬油和姜蒜沫，拿到茶几上擺好。
周洛的胸口有規律起伏着，他歪了下頭，把臉埋進沙發背，藏進陰影裡。言祁關掉客廳的燈，房間頓時暗了下來，只有電視機屏幕那一點微弱的光亮照在周洛身上，餃子的熱氣把整個房間都弄得暖烘烘的，言祁盯着周洛的側臉，鬼斧神差的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擡手摸了一下他的鼻樑。
“哥。”言祁叫了一聲。
周洛沒有反應，呼吸依然規律而又整齊。
“哥，起來吃餃子了。”言祁說。
周洛動了動眼皮，卻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言祁仔仔細細的看着眼前人的臉龐，看了很久也還是覺得看不夠，但心跳卻隨着自己的目光越發狂躁起來。
他挺直身子，把臉移到周洛臉前，又輕聲叫了他一次。
在看見周洛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之後，言祁壯了壯膽，低下頭，在周洛的臉上親了一下。
周洛感覺到面前有了些動靜，迷迷瞪瞪做了好一會兒心裡鬥爭才清醒過來，但架不住疲憊席捲上頭，也沒多想，摟了一下言祁的腦袋。
“哥，我還想和原來一樣，你抱着我睡會兒行嗎？”言祁把頭埋在他懷裡輕聲問。
“嗯。”周洛疲憊的應了一聲：“上來。”
言祁脫掉拖鞋，先是單腿跪上沙發，選了一個比較舒服的角度和姿勢，躺在了周洛身上。
“你不是小孩子了。”周洛揉了揉趴在他胸口的言祁的頭髮說：“這樣我沒法兒睡，快壓死我了。”
“你是哥哥，忍我一會兒。”言祁把手臂環在周洛脖頸下方，摟住了他的肩。
主持人洪亮的報幕聲響起，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屏幕裡的光把沙發上熟睡的兩個人的身影打在背後白色的牆面上，盤子裡的餃子早已沒了熱氣，但房間裡的溫度卻始終都沒有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