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祁一直低頭寫作業，儘管不是很在意談話內容，但還是一字不落的都收進了耳朵裡。
周洛坐在轉椅上緩了會兒神，拿起座機撥通內線。
放下電話沒多久，辦公室的門就被扣響了，言祁停筆擡頭，在周洛說了一聲“請進”後，看到了金妍的身影。
金妍有點拘謹的坐在沙發上，和平時見到的感覺不同，可能是因爲現在是上班時間，而周洛現在已然是金妍的上司，讓她有些緊張。
言祁看了她一眼後，繼續埋頭奮筆疾書。
“金妍，有幾句話我現在必須要說清楚，以免耽誤你以後的時間。”周洛嘆了口氣，他實在不喜歡面對這種場合。
“要……當着外人的面嗎？”金妍小聲問。
周洛愣了愣，看着言祁，言祁也正看着他：“他不是外人，我說話做事都不避諱他。”
金妍還想再說點什麼，言祁合上作業本把筆放進鉛筆盒裡：“哥，我去找程野待一會兒。”
周洛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言祁關上門，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他自認覺得自己非常懂事，其實他一開始沒想要裝作這麼懂事的樣子，但在他聽見周洛說自己不是外人的時候，覺得還是可以稍微退讓一步，離開周洛身邊一會兒。
反正屋裡的那個女人不是自己的對手，言祁心裡並沒所謂。
他雙手插兜走到程野辦公室門口，發現門沒關，留了條縫。
言祁透過門縫先是往裡看了一眼，沒瞥見程野，直接把門推開了。
走進屋裡後才知道程野不在，他環顧四周發現沒地方可坐，於是直接坐在了程野的辦公桌前。
目光不自覺就開始往程野的桌面上掃，剛不經意看了兩眼就頓住了目光，猶豫了一下，伸手把兩份手寫稿拉到自己眼前翻着。
字很漂亮，寫的也很有趣，言祁翻看了幾頁纔想起來要去看作者的名字。
白衍明。
還挺好聽的。
這是本小說手稿，大致講的是主人公淪落到荒島求生的趣事，言祁沒看幾分鐘程野就回來了。
“稀客啊。”程野把一堆資料往桌子上一扔：“怎麼想到要來看我？你哥呢？”
“在跟大麻煩說話。”言祁站起身把座位讓出來，走到堆積如山的單人沙發前低頭看着，徑自坐到側面的扶手上。
“大麻煩？”程野喝了口水，笑了笑，像是知道了什麼，目光一低看桌面的時候發現手稿移動了位置還被翻了幾頁，擡頭問言祁：“寫的怎麼樣？”
“挺好的，字也好看。”言祁說，“會出版嗎？”
“正在製作中，已經簽約了。”程野放下水杯：“走，聽牆根去。”
“我沒這癖好。”言祁看了他一眼。
“你沒有我有。”程野說完直接跑了出去，言祁無奈只得跟他一道又走回了周洛辦公室門口。
“你有很好的發展前途，金藍是一個太好的平臺，留在元力只會埋沒你。你學的是人力資源，而我們這兒現在只有編輯口缺人，你還需要跟大家一起考編輯證，每年大大小小的考試有很多，還要學夠72小時的課時“養”着這張證，這些對你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周洛慢條斯理的給金妍分析。
“那你來金藍。”金妍看着他：“你來金藍當總編，我就回金藍接手人力資源部。”
“金妍，這話不要跟你父親說，你也做不了主。”周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覺得很疲憊。
“我可以做主，你年紀輕輕周勳叔叔就把元力交給你，我爸爲什麼就不能把金藍交給我？”金妍已經沒了剛來時的拘謹，已然一副敞開天窗說亮話的樣子：“如果你願意，金藍社長的位置也……”
“我不願意。”周洛立刻打斷她：“我對工作的熱情全部保留在元力，對其他毫無興趣。”
金妍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最後再說點私人的話。”周洛看着她嘆了口氣，於心不忍道：“金妍，你有樣貌有學歷有背景，不該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知道，但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看着你的。”金妍繼續低頭小聲說，似乎有點委屈。
“你不應該爲此再浪費更多的時間。”周洛站起身，走到書桌前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靠着桌沿：“我一直拿你當妹妹看。”
“你有喜歡的人了嗎？”金妍擡起頭，眼神裡帶着些疑惑。
周洛愣了愣，垂下眼眸沒看她。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金妍繼續問。
“你就當有吧。”周洛非常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如果沒別的事我就說到這……”
“可以告訴我是誰嗎？”金妍擡手揉了揉眉心。
周洛閉上眼睛沉思了好一會兒：“我現在沒心思也沒工夫想別的事。”
“工作很忙嗎？生活很忙嗎？元力在行業內業績穩步上升，程野和陳澤那麼能幹，談瑩瑩都可以獨當一面，有這麼多人幫你，你的心思就不多放在你自己身上些嗎？”金妍的聲音很低，口吻卻硬的很。
“除了工作，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言祁。”周洛說。
金妍擡眼看向他，以爲自己沒聽清，有點茫然。
“回去吧金妍，你在元力我真的不忍心。”周洛煩躁的想點菸，礙於辦公室裡不能抽菸和不能在女士面前抽菸的兩大原則，他還是忍住了。
“我歷練一年再說吧。”金妍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畢竟信誓旦旦的跟父母做過保證能不靠他們做出點成績，當天來當天就回去，很沒面子啊。”
周洛笑了一下：“好，那你跟着談瑩瑩去人事部辦一下手續，先說好，編輯的薪水很低，還不夠你買個手包的錢，是面子重要還是自己重要你現在還有機會選擇。我們對新人最初的聘用期是一年，合同到期想走想留我都沒有二話。”
“選擇好了。”金妍走到門口把手放在把手上，想了想回過頭：“你真的沒想過找個人安定下來嗎？”
“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安定。”周洛“啪”的一聲，點着了嘴裡的煙。
言祁靠在牆邊雙手插兜，聽見旁邊的關門聲沒有擡頭也沒有說話。
程野安慰了兩句金妍，發現金妍也沒他想象的那麼脆弱，這才安心不少。
程野走進辦公室裡，發現周洛先破了規矩，大搖大擺的奪過周洛嘴裡的煙，躺在沙發上叼着狠狠吸了一口。
“真夠狠心的。”程野說，“你身邊自始至終也就金妍一個姑娘，何必把話說這麼死。”
“從始至終也沒有動過情，不把話說死還給人留念想嗎？”周洛又想點起一根，看見站在門口的言祁，立刻把煙從嘴裡拿掉放回桌子上。
“那你就這麼單着？或者……”程野長腿往外一擺坐起身：“要不要找個男的試試？”
言祁拿起茶几上的菸灰缸就要往程野臉上砸。
“大兄弟！”程野嚇得菸頭直接掉在了木地板上，“會死人的！”
“那就說人話。”言祁，把菸灰缸重新放在了茶几上，走到周洛身側坐回椅子翻開作業本。
“我這不是心疼周洛，總得找個人照顧他啊，是男是女無所謂，搭夥過日子唄。”程野把煙撿起來扔進菸灰缸裡。
“用不着你操心，我還沒死呢。”言祁說完拿出筆，認認真真的開始答題。
程野神情複雜的眯起眼，一旁的周洛笑了很久都沒說話。
老薛把比賽流程單交給程野：“總共十人蔘賽，每人一分鐘表演時間，你們比完纔是我們俱樂部的人比，你們的人交給你負責吧？”
“嗯。”程野叼着煙看着出場順序：“乾脆跟年會一塊搞得了。”
“這個提議好。”陳澤坐在評委席居高臨下看着冰場：“員工對這項運動積極性高，恰好又是年底，讓社長直接站在冰場中央給員工們發獎金和禮品，多有創意。”
周洛不可置否的在旁邊點了點頭。
他基本不用操什麼心，坐在一旁安靜的聽他們商議。
言祁穿好鞋子，扶着欄杆站在冰場外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盯着不遠處滑的樂不思蜀的談瑩瑩，看了一會兒又往觀衆席上看了看，發現程野和周洛沒在一起，於是喊了程野一聲，衝他勾了勾手指。
“有何吩咐小祖宗。”程野看見言祁就頭疼，走過來把臉移到他眼前。
“也給我一分鐘。”言祁指了指程野手上的流程單：“我只表演不比賽。”
程野愣了一下：“表演？喲，給我們年會助興唄。”
“你就當是吧，反正不是表演給你看的。”言祁說。
“你現在是求我辦事，能不能有求人的姿態啊！”程野指着他：“我成天跟一個小屁孩槓來槓去還總槓輸，很沒面子啊。”
“這件事對我哥保密。”言祁看着他說。
“嗯？”程野挑了挑眉：“爲什麼？”
“不爲什麼。”言祁低頭活動了一下腳腕。
“你就認定了我會幫你爭取一分鐘時間，認定了我會幫你保密？”程野笑了笑：“憑啥對我這麼放心？”
“我對帥哥都很放心。”言祁說完，試着用左腳發力，穩穩的滑遠了身子。
程野無奈的搖了搖頭，發現自己實在不是言祁的對手。他盯着言祁的身影，眼珠飛快旋轉，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他敏感的第六感還是他真的多疑了，他總覺得言祁有些地方的行爲很不自然。
他身上總是帶着一種和他年齡格格不入的東西。
言祁臉上的表情總是很冷漠，不喜近人也不愛多說話，儘管程野對他的過去一知半解，但他沒有把握判定言祁對周洛構不構的成“危險”。
各種意義上的。
其實用危險這個詞可能不太準確，程野摸着自己的下巴，突然背後冒起了一層冷汗。
自己都不是他的對手，那周洛呢？如今周洛的種種表現都明顯和過去有所不同。
程野皺了皺眉，言祁在一點點用自己的方式改變周洛，甚至會給人一種想要將他據爲己有的逼迫感，他一直在用理智告誡自己不要太過複雜的去想一個孩子，這對言祁來說並不公平，但程野非常清楚，言祁並不是普通的孩子。
周洛已經陷進去了，程野看着坐在第二排聚精會神盯着言祁的周洛，心裡總有種沒辦法避諱掉的擔心。
他想，但願這份擔心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