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場上的四個人默契的一致沉默，空曠的體育場裡只能聽到煙火棒“呲呲”冒火星的聲音。
冷場了大概五秒鐘，除了言祁以外的三個人爆發出一陣狂笑。
程野邊捂着肚子邊看向周洛，周洛無奈的搖搖頭又聳了聳肩，示意自己確實是他讓言祁解救一下尷尬的氛圍，但實在沒想到言祁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言祁看着談瑩瑩，煙花炸開在她身前，黃色的光把她秀氣的五官照的特別漂亮。
“好吧。”談瑩瑩笑完抹了抹眼角的淚：“那我就不要程野這個大壞蛋了。”
言祁點點頭：“我們就不帶他玩兒了。”說完，他紳士的朝談瑩瑩伸出手，牽着她一同滑向冰場中間，在經過周洛身側的時候連貫的接過他手中剛點燃的一根菸花棒，和談瑩瑩一起放肆的揮動手臂，黃色的光在昏暗的空間裡留下光路的殘影。
程野靠在扶手上，長長的鬆了口氣，從兜裡掏出一根菸叼在嘴上但沒點着：“言祁這臭小子。”
“哎。”周洛聽了一句不幹了：“我們言祁幫了你，你還說人是臭小子。”
“我這是在感謝他你聽不出來嗎。”程野看着不遠處開心玩鬧的兩個人：“真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可愛，我一直以爲之前發生的事會給他留下不太好的影響。”
“我也沒想到。”周洛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我至今都忘不了他倒在巷口的那個身影，我甚至已經做好了他會跟我生分的準備。”
周洛看着言祁滑冰的背影，笑了笑對程野繼續說：“言祁每一天都在給我驚喜。”
最後還是讓程野負責任的把談瑩瑩安全送回了家。
走之前談瑩瑩非常嚴肅認真的向自己上司申請，允許放假期間讓她加班，忙碌的工作可以暫時忘掉感情上的不愉快，她要從一點小挫折就能哭的梨花帶雨的小丫頭變成身經百戰從容不殆的事業型女強人。
周洛非常滿意的點點頭，大手一揮，批准這個月發她三倍薪水。
談瑩瑩就差沒跪下管他叫爹了。
言祁在冰場上花了很久才意猶未盡的溜到出口：“困了嗎？”
周洛已經換好了鞋，把他抱到旁邊的座椅上，蹲下身給他解鞋帶：“不困，你不是還要扛到凌晨聽鐘聲和《難忘今宵》嗎？”
“嗯，你得陪我。”言祁耷拉着眼：“我有點困了。”
“十一點多了，現在趕回去還能聽到鐘聲。”周洛把鞋子碼放到架子上，鎖好倉庫的門，扭頭看見言祁坐在凳子上東倒西歪的晃着腦袋，只得走到他面前，雙手兜住他腋下使勁往懷裡一抱，“你是大孩子了，明年就要上初中了，那時候我可就真的抱不動你了。”
“換我抱你吧。”言祁耷拉着胳膊，把臉貼在他肩膀上，屁股被周洛牢牢托住，身體一點也不打晃：“以後我會變的非常強的。”
“有多強？”周洛笑着走進電控室，摁掉主開關，冰場的燈瞬間熄滅，黑暗圍攏在他們周圍。
“強到我能保護你。”言祁輕聲說，聲音越來越弱，意識也越來越縹緲。
周洛拍了拍他的背，快步走到車前，安穩的將言祁放進了副駕駛。
新年的鐘聲已經敲響，言祁靠在沙發上並沒有盯着電視而是手機。
從鐘聲響起一直盯到《難忘今宵》唱響，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歌曲，熟悉的家和熟悉的人。
言祁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開始漫無邊際的愣神兒。
愣到周洛已經洗漱完示意他回房睡覺，他才眨了眨眼睛，覺得睏意開始止不住往眉眼上躥。
手機頁面顯示的是和小胖子的聊天記錄，自從上次言祁發出滑冰邀請後，尹忱再也沒有回覆。
言祁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九宮格鍵盤摁下四個字。
-新年快樂。
發完，他起身關好電視和燈，鑽進了被窩。
寒冬過後，春意再來，言祁在變換交替的四季中習慣了和周洛相處的日子，他在這種日子裡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言祁從來不想自己出生的城市，也沒有想過試着尋找自己的父母，就像當年那個女警員說的，他之所以沒有這些慾望和雜念，是因爲他不想改變當下擁有的生活。
過去的言祁習慣了改變，而現在，他害怕改變。
他支着側臉看向窗外，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們小學不算大的操場，他在這裡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時間，很快就要畢業。
剛纔班主任叫他去了辦公室，校長眉飛色舞的告訴他，他已經被四中錄取的好消息。言祁沒什麼感覺，只是想到他在四中很可能會待六年時間，竟然開始有點期待。
新的學校，新的同學，有沒有新的朋友他不確定。
顧凡正在操場上踢足球，他的速度很快，一點不亞於他游泳時那種迅猛的勢頭，瞬間截斷對方的球，直接射/門。
言祁笑了笑，他看到顧凡朝自己用手比槍打了一下。
陳澤的厲害之處周洛可算是見到了，才短短不到半年，圖書銷量已經超過了去年一整年的營業額，周洛覺得明年春節他可以理直氣壯的給周勳砸個大紅包了。
狂野遊戲出到第八期，銷量持續攀升，有程野和陳澤坐鎮，周洛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高枕無憂的休年假了。
而言祁被四中錄取的消息，更是讓他躺在沙發上玩手機足不出戶整整兩天。雖然是兩天週末，但周洛難得有如此踏實的感覺，一會兒睡一會兒醒的，起來就能吃到熱飯，躺下就能安心睡穩，日子別提多舒服了。
言祁拿着手機正在學習怎麼做紅燒魚，他從超市買了一條新鮮的鯽魚回來，已經讓人給處理好了內臟，只是不知道黃酒料酒這些繁瑣的配料到底應該往油鍋里加多少。
看來看去言祁實在有點不耐煩，於是把切好的蔥薑蒜一股腦兒全放進了旁邊的砂鍋，倒進去三分之二的水後，改做魚湯。
還沒蓋好鍋蓋，門鈴響了。
言祁摘掉圍裙跑到門邊，看到電子屏幕上的畫面時頓時愣在原地。
是周昊和孫婧。
“誰啊。”臥室裡傳來周洛慵懶的聲音。
言祁沒去接聽，喊了周洛一聲：“哥，你過來。”
周洛蹭着拖鞋從臥室裡懶洋洋的邊伸懶腰邊走到他旁邊，擡眼看到電子屏的時候也愣住了。
“他們怎麼來了。”周洛皺了皺眉。
“可能是爲了……”言祁拽了一下他的手：“房本。”
周洛擰着眉，心生一股無力的煩躁感，只得摁開門禁，讓他們先來家裡坐坐。
他迅速換掉家居服，鬱悶的表情也在打開門的一瞬間煙消雲散，衝門口的兩個人應付的笑着：“大伯大媽，你們怎麼來了？”
周昊臉上永遠是客氣的假笑，孫婧也永遠是滿臉不耐煩。
言祁站在廚房裡兩耳不聞窗外事，把這兩個大麻煩統統甩給周洛。
“小洛啊。”周昊換好鞋裡裡外外看了看他的房子，雖說這房子是周沅留給周洛的，但自從周沅買來周昊一直都沒來看過：“城裡的房子裝潢就是奢侈。”
“亂看什麼，就跟你能買得起似的。”孫婧直接往沙發上一坐，從茶几上的果盤裡拿了一個橙子就開始剝。
周洛盯着孫婧只用了不到半分鐘就把一個硬皮橙子十分順利的剝了下來，皮都還是完整的，實在是有點佩服。
“看看還不行嗎？”周昊坐到她身邊伸過去手，孫婧纔給他掰了一瓣橙子。
“你們今天來……”周洛一條腿站直，另一條彎曲着靠在門邊看着他們，停頓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們接話，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問：“來幹嗎？”
“看看你，也看看言祁。”周昊嘿嘿笑了兩聲，這才站起身往廚房掃了一眼：“言祁，過來讓爸看看你。”
言祁眉頭緊皺，把剛洗好的油鍋往煤氣竈上一放，動靜大的周昊還以爲什麼東西被砸了：“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周洛急忙上前摁住他的肩膀，快步走到廚房，幫言祁解開圍裙掛到冰箱右側，揉了揉他的頭髮輕聲說：“乖，忍着點，我儘快把他們打發走，好不好？”
言祁攥着周洛的手定了定神，緩慢點點頭。
“言祁，那個……”周昊的屁股感覺跟坐在釘板上似的，整個人顯出一副家裡丟了金礦的不安，雙手不停搓着大腿：“你最近怎麼樣？”
“說正事。”言祁坐在側面的單人沙發上，拿起盤裡的水果刀給周洛削了一個蘋果遞過去。
周洛邊吃蘋果邊看着滿頭大汗的周昊，他那股磨蹭勁兒他們還沒覺得不耐煩，身旁的孫婧已經開始有些不幹了：“你說個話這麼費勁嗎？”
“你別吵！”周昊這一句的音量終於顯現出自己像個一家之主的模樣，然後他雙手互相磨搓着對言祁笑着說：“你媽媽的房本是不是在你這裡？”
言祁看了他一眼，“跟你有關係嗎？”
“怎麼沒關係？那是他前妻，他前妻的東西當然就是他的！”孫婧也提高了音量。
言祁笑了笑：“我媽媽的東西是屬於我的，跟你們沒關係。”
“你這孩子！”周昊有點着急：“你拿着房本幹什麼，你住在周洛這裡又不用家裡的房子，乖，快給爸拿過來。”
“媽媽臨死前寫了張字條，這個房子是留給我的。”言祁不慌不慢的說，拿起一個蘋果在手心裡玩搓着。
“你！”周昊急紅了眼，瞬間露出本性：“你個野孩子，半路殺出來搶我老婆又搶我房子！”
“大伯，你偏激了。”周洛摁住他想要跳起來的身子：“有話好好說。”
“小洛，我實話和你說，你可別被這孩子迷惑了，自從蘇瑾有了他以後，你是沒看到那副樣子，比親兒子還親，街坊四鄰哪兒有那麼寵溺孩子的，居然還把房子留給他？我不信，我和她這麼多年感情，我不相信她會那麼殘忍！”周昊氣的坐在沙發上一下下摁着心臟。
“言祁，主動把房本交出來，我可不想和一個孩子撕破臉。”孫婧怡然自得的坐在旁邊看着他們吵嘴，邊吃橙子邊看電視一點不耽誤，似乎她老公就算此刻被氣死，也跟她毫無關係。
言祁繼續玩着蘋果，一聲不吭。四個人杵在客廳裡半晌誰也沒出聲，這時孫婧才終於急躁起來：“你拿着房本有什麼用？當年要不是你爸同意你能進這個家嗎？”
言祁笑了笑，依然不出聲。
周昊終於怒了：“你這個孩子真是太有心機了！當年我們根本沒想領養你，本來選的是一個胖乎乎的年齡比你還小的孩子，是你自己主動走到我老婆面前她才選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