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揚掛着淡然的微笑,將魔族的合約書呈到了柳慕雪面前,柳慕雪早已經看過其他國家代表手中的版本,對這份合約的內容已經瞭然於胸,但她還是當着凌揚的面,認真再讀一遍。
凌揚靜靜等待女皇看完,又將杜漢的信箋呈到女皇面前,平靜道:“門主,這是一個名叫杜漢的傢伙委託我親手交給你的!”
柳慕雪看了一眼凌揚,不動聲色地接過,緩緩閱讀,口中道:“休斯,這次出使的經過,跟我說說吧!”
廣闊的刑罰正殿中,凌揚也不隱瞞,將這次出使播多拉的過程,源源本本地告訴柳慕雪,休斯先生是擅長描述天氣和心理,喜歡將許多平凡無奇的細節說得繪聲繪色,反而許多兇險之處,一兩句話就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
在這個描述過程中,凌揚察覺柳慕雪低聲咳嗽了好幾回,儘管她盡力壓制住身體的負面反應,但以凌揚的觀察力,還是看出,女皇的病情是越來越嚴重了。
柳慕雪等凌揚彙報完,對比起其他代表的報告,基本一致,還補充了許多可有可無的環境細節,她微微一笑,說:“休斯,這次出使,你辛苦了。”
凌揚躬身道:“能爲門主效勞,這是我的榮幸!”
女皇將杜漢的信件放回到信封之中,眼睛看似不經意地掠過信封的另一邊封口,她的食指輕輕敲打了兩下皇座上的寶石,以平淡的語調,輕聲說道:“休斯啊!最近玉璞安大主教來信說,對你甚是掛念,希望你不要忘記神的眷顧,能早日回到青燈教堂之中……我看見大主教的苦心,甚是感慨。對於此,你心中有何想法呢?”
凌揚擡起了頭,迎向了柳慕雪的目光,心中頓時一陣醒悟,大教主根本沒說過這樣的話,柳慕雪只是借玉璞安的嘴巴說出自己的意圖罷了,換而言之,她打算給自己一個機會?還是……
他慢慢垂下了頭,淡淡道:“休斯能獲神的眷顧和大主教的恩寵,實在是榮幸之至,只等此事一了,休斯打算重回青燈教,繼續精修教義,至於門主的恩情,休斯終生不敢有片刻忘懷,但也只能嘆句,休斯只是一個沐浴在神光輝下的修行者了。
柳慕雪眼睛亮了亮,像是鬆了口氣,但又彷彿是更緊張了,淡淡地問:“休斯啊!我對你也是十分不捨,但仍會尊重你任何決定!不過,當你決定重回教堂,精修教義,他日又再有緣與小顏重逢時,你心中還會否塵緣未了呢?休斯,無論你的答案如何,我都希望這將成爲一個承諾!”
凌揚心中一凜,柳慕雪正強迫自己許下承諾,從此不能再見柳顏,就算偶然重逢,也不能再起非分之想,要不然,恐怕她接下來的雷霆手段,將會一一展現在自己面前。
這個女人變臉的速度可真是快啊……
但凌揚底子裡的倔傲卻被柳慕雪這番隱含威脅的話給激起了,他淡然一笑,說:“門主,這個世
界充滿了無數的偶然和未知,對於不可預測的未來,就算作爲一個修行者,也只能隨緣而定,豈能勉強呢?更何況,休斯並不是一個喜歡輕言承諾的人。”
柳慕雪眼中閃過怒意和厲芒,休斯啊!我雖憐你才華,但你可真是不識擡舉,或許也證明了你對小顏確是真心真意,但更證明了你沒將本宗放在眼裡,那麼,你就不能怪我了,就算他日面對老師,我也不會後悔此時的決定。
儘管眼神激盪,但她臉上表情仍平靜無波,淡然微笑道:“休斯,本宗明白你的意思了!無論如何,本宗始終很高興能與一位當世人傑共事過。嗯,我有點累了,休斯,你先下去吧!”
“休斯告退!”
凌揚緩緩後退幾步,轉身往大殿正門走去,他察覺到,四周守護刑罰女王的影子們都凝聚了氣勢,彷彿唯恐他忽然轉身對柳慕雪發難。
於是凌揚模糊地意識到,大殿外的世界,恐怕正有一個前所未有的陷阱正等待着他。
但殿外方向傳來的氣息,仍是一片寧靜、祥和,無絲毫殺戮之氣,凌揚猶豫了一下,大步走出殿門。
麒麟湖波光粼粼,岸邊綠草如浪飄擺,柳枝輕垂湖水。
面對這如畫卷般的美景,凌揚順步而下,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因爲這個世界實在太安靜了,就像有什麼力量介入到其中。
長階上的衛兵們全部被撤走了,空蕩蕩的千級長階之上,凌揚心靈響起了強烈的警兆,他緩緩閉上眼睛,讓自己的靈魂完全平靜下來,頓時感覺到了四道強者的目光,正從不同的方向凝視着自己。
他不由得牽動了一下嘴角,柳慕雪竟然出動了四名強者來圍殲自己,可真是看得起我啊……
天空中烏雲翻滾,令本來就陰暗的天色更爲昏沉,這樣的天氣反倒令凌揚銀灰色血液獲得力量和生機,恐怕是他目前最大的優勢了。
一道清越的琴音悠然而起,樂聲悠悠飄出,動人得如同天籟之音,令人心神一振,整個靈魂彷彿也被洗滌了一遍。
音符一個接一個的跳出,每一個似乎都擁有自己獨特的含義,但組合起來,就賦予了它們全新的生命,就像點點星光組成繁星滿天的夜空,就像滴滴水珠匯成了涓涓流動的河水……
自然到了極至,竟然美妙如斯!
但凌揚並不習慣沉醉於美好事物,很快就從樂聲中清醒了過來,迷茫的眼睛瞬間回覆清澈,他還認出這首樂曲,正是鳳凰鎮魂曲。
他不想成爲音樂下的亡靈,必須選擇將這一個個美妙的音符過濾到腦後。
樂聲頓時平緩了許多,像是感應到了凌揚對它的不屑,銳氣受挫之餘,也不強人所難。
凌揚冷冷看向西南方向,聖女張琪盈正盈盈走來,手中輕撫着手腕的鈴鐺,那首令人難以自拔的鳳凰鎮魂曲,正是由此而出。她輕聲道:“休
斯先生,本想讓你在毫無痛苦的情況下,往生極樂,沒想到你拒絕了,實在遺憾。”
聲音悅耳得彷彿正吟唱着歌謠,但內容實在無法引起凌揚的好感,他冷然笑道:“聖女閣下,我的生死,憑什麼由你來決定?”
此時,相反方向傳來了一把愉悅的笑聲,“休斯先生,既然終點註定到了,爲何不選擇最快樂的方式結束呢?有時掙扎能爲你帶來生機,但有時掙扎只能令你的靈魂在最後時刻感受到無盡的挫折,在徒勞中含恨而去。”
凌揚側過了頭,抗洪流正面帶笑意,就像一個正準備參加婚宴的客人,大步向自己走來,他左手邊袖子是空蕩蕩的一片,齊天陽那一戰,給他留下了終生銘記的永久紀念,但抗洪流的氣勢比以往更內斂了,可見他的實力反倒因爲身體的殘缺,而更上層樓。
凌揚嘲諷一笑,再一次掀開了頭上長長的罩帽,此次一戰,任何一個視覺上的盲點,都會令他終生抱憾,口中以冰冷的語調,說:“都出來吧!用不着逐個粉墨登場!”
抗洪流和張琪盈看清凌揚的容貌後,眼神中同時閃過驚愕,顯然都想起了那個西郊礦坑下捨己救人的樑大偉,只不過面前這位休斯的頭髮顏色不同,而且沒有墨鏡,身上也少了許多飾物,同時肩膀也窄了少許……
但凌揚對兩人的反應僅僅是不屑地笑笑,假如抗洪流和張琪盈真對己感恩,就不會令樑大偉的聲名惡劣至此,當然,他並不知道,兩人一直閉關,直到近日才重新與外界接觸。
羅斯福也從一棵柳樹後閃出,微笑道:“休斯先生,世事難料,如果等會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你原諒一二了。”
他笑容和藹可親,一如昨日,銀色光芒將他縈繞其中,眼神裡沒有震驚,反倒多了一份嘆息和遺憾。
凌揚絲毫不懷疑他已經將自己認了出來,要不然,言辭也用不着客氣至此,眼神也不必如此暖昧,就憑他華大守護者之名,再加上刑罰守護者抗洪流,還有徐州城城守護者張琪盈,天下間恐怕沒人可以抵擋他們的聯手。
他想,羅斯福擔心的恐怕僅僅是我臨死前的反噬,先把客氣話說在前面,那麼就能大大降低他成爲最後一擊攻擊對象的可能性。
凌揚不由得輕輕地狂笑了起來,自己竟然有幸一人面對三位人類的守護者,三個領域首屈指的神域強者,就算這已經是結局,也光榮無比啊!試問整個領域,從古至今,有誰曾享受過這樣一個待遇。
只可恨柳慕雪忽然翻臉,說變就變,如果能事先通知,他一定會穿上一套體面一點的衣服,來迎接這樣一個光輝的時刻。
憐雲飛也從東南一角走出,他神色有點不自然,畢竟不久前還想拉攏的棋子,現在竟然不是因爲自己的意願而被摧毀,所以他的聲音低沉,語句也十分短促,只是沉聲說句,“休斯,情非得已,得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