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燦明月,淡淡清風……花影宮啊沉浸在濃濃月夜中。
花圃上,飄來陣陣牡丹清香……明月夜,人不眠,到處聽到傳來叮叮咚咚的卻亢奮的琴聲……
不知不覺,日子就這麼過去了,明明才陽春三月而已,轉眼間也就到了暮春時節。天氣變得有些炎熱,還好我的花影宮別的什麼不提,就是花花草草樹木叢生,白天在樹蔭下學習還是挺涼快的,到了晚上,那就更加舒服了,晚風徐徐,夾帶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草香,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坐在小亭內,倚欄待月,簾內倩影灼灼,或賦詩、或彈琴、或雙陸、或品茶,曉看碧池小荷尖尖角,暮蒼苔履跡趣味生。
這小日子過的還是挺好的,只要不想起慕容綾的話就真的很美好了。每日有可愛的弟弟鬧着要你陪他玩,有帥氣又自戀的男朋友鬧着要親親,有貼心的閨蜜兼助手幫助你關心你,有慈愛又抽風的父親關愛你呵護你,偶爾的一下陰鬱很容易就被他們燦爛的笑容給驅散了,這日子怎麼可能不好呢!
只是,最近吃熱氣的東西吃太多,熱氣積攢在體內久了我就上火了。加上天氣一燥熱,我就易怒,暴躁,對誰都沒有好臉色,讓別人都以爲我大姨媽來了。
雖然說發生什麼事只要投入到音樂中,與音樂拉上關係就可以提升到一定的程度,昇華了你的行爲,此乃化悲傷化憤怒爲動力。所以,好端端的一首輕快柔和的《生日快樂歌》也能被怒氣衝衝的我彈奏出《黃河大合唱》的氣勢來!這氣魄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一曲終了,我心中鬱結的怨氣和憤怒也隨着鏗鏘有力的曲子消除了,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心曠神怡。要不是我現在只是個古琴新手小白,我一定要彈一首更加澎湃的曲子!這又是從另一個角度激勵我學習古琴的動力!
一陣零稀的掌聲啪啪啪地響起,我的絃樂老師嶽弦先生微微笑着鼓掌,“公主殿下終於掌握了古琴的彈奏技巧,也能夠加入自己的情感,使樂曲獲得了靈魂。”
“……”我勉強一笑,看着嶽弦明明掩飾不去的擔憂之色,還要強顏歡笑,我也覺得一陣難受。就算長得再好看,明明就是要哭出來了,爲什麼還要勉強自己呢?
“嶽先生你還是不要笑了,太難看了!”我把痠軟的手從琴上放下來,慵懶地伸了伸胳膊,接過墨蘭妹子遞給我的荷葉茶,輕抿了一口方纔繼續說道:“嶽先生何必面帶愁容?只是因爲清水宮的那位?”
“不、不!臣只是因爲公主殿下眉間含怒,想必是因天氣燥熱,故多有憂慮!”嶽弦連忙解釋道。
“哦?本宮倒是沒什麼事,謝謝嶽大人關心,來人,給嶽大人看茶!”
“謝殿下……”他怯怯懦懦的謝過恩,然後捧起來喝。
哼!不是我忘恩負義,只是這人……本來我還是欣賞他的才華的,也因爲他原是殷流璃的後宮之一特意善待他,誰知,誰知他嶽弦大樂師居然和後宮嬪妃,唯一的嬪妃柳婕妤有染,而且似乎關係保持很久了。不要問我爲什麼知道,因爲以我的嫡長公主的勢力,調查一下很快就得到我要的答案了。怪不得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總是畏畏縮縮,原來是見到情婦正牌老公的女兒所以纔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我還以爲呢,明明我在我自己的小說裡把他寫成一個高傲有個性的藝術家,就說嘛!
知道他勾搭了我親愛的父皇的小老婆我當然會幫着我的父皇,打小三啦!要不是看在皇家顏面不可丟失並且他也教過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找人狂扁他的!
突然,鈴蘭匆匆走過來,對着對面的嶽弦禮貌的點點頭,湊在我的耳畔說道:“殿下,清水宮的柳娘娘怕是不行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恰好被對面坐着的嶽弦聽見。只聽見“鏘”的一聲,是杯盞碎落在地上的聲音。我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淡淡看着他,他慌忙地起身,下跪於地,哆哆嗦嗦的求饒道:“公主息怒!臣該死!臣該死!”
什麼嘛,我什麼都還沒說呢!我就這麼得像洪水野獸?
我微微嘆了一口氣,“起來吧,嶽大人。你是本宮的絃樂老師呢,哪有老師向學生行禮的道理?”
我放下杯盞,起身走出亭子,經過他的身邊,我肩上披着的長長的錦帛被風揚起,柔柔地拍打在伏地而跪的他的臉上。
“本宮要過去清水宮,嶽大人也一起來吧!”
他唯唯諾諾起身,無言地地跟隨在我的身後。
哎,爲什麼我穿過來之後我的小說就變得亂七八糟,一點也不跟着我的原著的路線走啊?難道我的氣場
就是這麼強大?
轎伕匆匆走着,晚風習習吹拂着我的臉,嶽弦在幾番推辭下也和我、鈴蘭共坐一架。雖然有違體制,但是緊急情況下迫不得已也是情有可原的,頂多第二天傳出我殷流璃又寵幸某位樂師怎麼怎麼了而已……
到了清水宮,也顧不上什麼行禮之類的,我連連叫住行禮的宮女,命他們帶我往柳婕妤的寢宮走去。清水宮的宮女們皆面帶愁容,看到我來,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
“有沒有叫人去告訴陛下?”
“流光殿下親自去請陛下了!”看似清水宮的大宮女的人回答了我的問題。
“雲兒呢?”
“流雲殿下在寢殿內照顧娘娘!”
“哦……嶽大人隨我一起來吧!”我回過頭,對着恍恍惚惚,臉色已經慘白的嶽弦說道。
“公主殿下!這不合禮儀!”大宮女慌張地阻止我。
“緊急情況就緊急處理,有什麼事本宮擋着!難不成你還要阻擋本宮?”
“奴婢不敢!”
“還不快讓路給殿下?”鈴蘭面容嚴肅上前一步,衝着那大宮女訓斥道,果然有氣勢。
“是……”
當我邁進劉婕妤的寢殿時,一陣煙霧繚繞、嗆鼻的中藥味迎面撲來,太醫正在爲病牀上的柳婕妤號脈,宮女們忙着遞水,送藥,跪在牀前腳踏的流雲一邊低聲哭泣着,一邊緊緊地握住她母親的蒼白乾枯的手腕。我走上前一看,柳婕妤已經形容槁枯,雙目緊閉,長長的髮絲也如同雜草般,失去了柔順和光澤;她緊閉着的脣乾乾的,就算用水滋潤了還是蒼白無色。
“大皇姐?”流雲擡起頭,低聲地叫了我一聲。她的眼睛已經哭得通紅,腫腫的,聲音也都已經嘶啞了。
太醫正也是道了一聲萬福,看到我點點頭就繼續給柳婕妤把脈。
“咳咳……公主來了?”牀上的柳婕妤聽到聲音,艱難地睜開了眼,之前給她請安時,她那雙如水柔情的大眼,現在已經變得混濁無神。
“柳娘娘你覺得如何?我和嶽弦大人一起過來看望你了!”我也側身坐在她的牀沿,低聲詢問。
聽到嶽弦大人這三個字,柳婕妤儘量地睜大她的眼睛,想要看我身後的嶽弦一眼。
“李太醫你退下吧!本宮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必再做診斷了……有什麼東西,可以提神的?”她艱難的開口說話,沒一會兒就要停下來種種地呼吸,然後再有氣無力地接上,“雲兒,你也退下吧……本宮……和公主有話要說。”
“臣遵命。柳娘娘,您喝點參茶提提神吧。”李太醫命宮人給柳婕妤喂下了一杯參茶,就退下離去了。
“雲兒要陪母妃……”流雲拉着她母妃的手不願意離開,眼淚不停地滴落下來。
“雲兒,聽話……咳咳……”
“是……”
流雲離去,衆位宮人侍女也魚貫退出,沉沉的門也關上了。
“弦兒……弦兒……”
或許是喝下了參茶的緣故,也或許是迴光返照,柳婕妤的精神好了很多,眼睛頓時精神了很多,她掙扎着起身,柔聲地呼喚着嶽弦的名字。
“玉珍姐姐!”嶽弦連忙跑過來,抓住她伸在半空的消瘦枯萎的手臂,他坐在牀的一旁,扶她半躺着靠在枕頭上。
我站起身,站在牀頭無言地望着他們。
“弦兒,你還是不要看我,我現在一定是醜得很難看!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是玉珍姐姐辜負了你……”柳婕妤眼眶裡流出了淚水,像小溪一樣順着脖頸蔓延而下。
“不!玉珍姐姐!弦兒這一生只愛你一人,姐姐在弦兒眼裡一直是最美的!哪裡會對不起弦兒呢!”嶽弦把柳婕妤抱在懷裡,說着說着,也落下了眼淚。
“姐姐最最怕的,就是弦兒會恨我……恨我耽誤了你這一生,恨我拉着你陷身於不臣之地……”
“弦兒無悔……”
“弦兒你還記得嗎?第一次看到你時,你穿着一身綠衣,靈動卻傲氣,你還不給,我好臉色看……咳咳!”
嶽弦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似乎也隨着她的回憶,回到了過去,“是啊,要不是那時不給姐姐臉色看,我們又怎麼會有今天?真的很感謝命運將姐姐送到弦兒的身邊……玉珍姐姐,弦兒一直一直都愛你……”
“命運,命運……要是我不是什麼柳婕妤……而是普普通通的少女就好了……弦兒,你親親我好嗎?”
“好。”嶽弦低下頭,吻在她的脣上,眼淚
從他的眼眶裡流出來,滴到柳婕妤的臉上,滑到了她的脣內。
“弦兒的淚是甜的呢……”
“嗯。”
“我死後,弦兒也要……好好活下去……答應我……”
“弦兒答應……”
我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流淚了。
雖然我知道他們揹着我的父皇,是很不對的,但是看着他們這樣子不過也是封建社會下的犧牲品,我作爲一個新新人類非但不同情他們,反而像是封建勢力一樣打擊他們,這樣子做真得好嗎?其實我現在已經被他們的愛情打動了。當真正的生離死別在自己的眼前上演時,那種震撼與感動是能夠讓鐵石心腸的人也動容。女人不能爲難女人,更何況是即將死去的女人。雖然他們對不起我慈愛的父皇,但是我還是決定替父皇原諒他們吧!
柳婕妤他們好像做好了最後的離別,小聲無力地叫我:“公主,請你過來一下。”
我走過去也坐在她的牀沿,柳婕妤從嶽弦的懷裡擡起頭,滿面都是淚,她伸出手想要觸摸我,我握住了她的手。
“我對不起陛下和靜怡皇后,也對不起光兒和雲兒……其實,他們倆,是弦兒的親生兒女,並非皇家貴胄……我、請求公主,在我死後,照顧他們,求求您……咳咳!”柳婕妤說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出的血絲都染在了嶽弦的胸口上。
“玉珍姐姐……”嶽弦流着淚幫她抹去血絲,淚水。
我早該猜到了……流雲和流光的樣子一點也和父皇不像。怪不得嶽弦每次授琴時,只要流光一來,他的眼神就是恍惚地對着流光出神。原來,他們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原來父皇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他總是和我說,只有我纔是他的女兒。
“我、我答應你……”我擦了擦溢出來的眼淚,哽咽着說道:“光兒、雲兒一直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永遠都是,我會待他們如同親弟妹一樣愛他們、護着他們!柳娘娘你放心吧!”
“謝謝公主……”柳婕妤帶着淚痕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斷斷續續說道:“公主,和你的母后一樣……善良。那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最後、我想要見雲兒和光兒……”
“好!我去叫他們……柳娘娘你要堅持住!”
“弦兒,你也……走吧……”
“玉珍姐姐……我們、來生……再見!”嶽弦依依不捨地站起身,最後在她蒼白的脣上印上最後一吻,揮淚和我離開。
我們走出寢殿外間,在月門的紗慢後面,看到流雲蹲在地上,紅着眼,緊緊地咬住自己的拳頭,無聲地洶涌地落淚哭泣。
剛剛的話,她都聽到了?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雲兒,你母妃叫你進去……”
她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眼神妒恨地望了我們一眼就撲到她母親的身邊了。
我們不置一詞,出到門外,恰好看到流光也是哭着回來了:“姐姐!父皇他不願意過來見母妃最後一面,怎麼辦啊姐姐!”
“光兒,不要說了!你快進去……柳娘娘怕是……”
“嗯!”光兒擦了擦眼淚,推開殿門。
我和傷心欲絕的嶽弦漫無目的地亂走,突然,他停下了腳步,看着前庭的一株柳樹,出神。一陣暖風吹過,柳條依依隨風而舞。他喃喃說道:“當年我才十五歲,就已經成爲宮內最有才華的樂師了,而玉珍姐姐比我大五歲,她那時已經是陛下親自封的婕妤了。第一次看見她,我就愛上她了,雖然我裝出一副高傲不屑一顧的神情,但是那完全都是爲了吸引她。很快,我們就相愛了……”
“我知道我們這樣做是不對的,但是我們,還是沒能忍住對彼此之間的愛,愛情就像泉水,不停地從我的胸口涌出來,怎麼也抑制不住……”
“後來,玉珍姐姐懷孕了,是我的孩子……玉珍姐姐爲了保護我們的孩子,她只能婉轉承歡……是我太無能了……”
說着說着,嶽弦又落下了眼淚。
“那你今後要何去何從?”我遞給他一條手絹,問道。
“辭官吧,離開這個傷心地……”他搖了搖頭,沒有接過去,而是從懷裡掏出的一條老舊的絲絹,摩挲着。
“……”
現在,我對他的厭惡感已經全部消失了,他們不過是一對苦命的鴛鴦罷了。
突然,從寢殿那裡傳來了宮人尖聲的高喊:“柳娘娘病薨……”
“玉珍姐姐!”
聽到這句話,嶽弦整個人搖搖晃晃,最後暈倒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