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是走孃家的好日子。但奈何今天天公不作美。
從昨晚就開始飄白雪,第二天一大早推開門一看厚厚的一層雪。一腳踩上去,能陷半尺深。
今年,孫大琴不想走孃家,錢淑蘭也隨她去。
周雪梅是王守禮陪着回去的。小桃還太小,擔心她滑倒,所以沒帶她一起去。
李春花把柱子交給小梅帶,一個人拎着錢淑蘭準備的禮物回了孃家。
今年錢淑蘭準備的東西都是以吃的爲主,分量雖不多,卻足夠有誠意。
錢淑蘭帶着小梅小荷在竈房燒火做飯,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錢淑蘭讓小荷去開門,卻沒想到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大姑?你來了!”
錢淑蘭聽聲音從竈房裡走出來,朝大門口看去,只見王丹枝一個人頭頂着風雪走了進來。
錢淑蘭趕緊把人帶進堂屋,拿件破衣服揮掉她身上的積雪,責怪起來,“你這是走了多長時間啊?這麼一大早就來了。”她下意識地往王丹枝的腳上瞅。
只一眼,就差點讓她崩潰,王丹枝的腳上還穿着露腳趾的草鞋。
錢淑蘭氣得不行,“你這是咋啦?!”
說完也不等王丹枝回答,讓小荷去拿洗腳盆,自己去拎了點冷水。從爐子上兌了些熱水,用手試了下水溫,“快暖暖腳,不要直接用火烤,這樣很容易生凍瘡的。”
又讓小梅去拿洗臉盆,兌了一盆熱水,“把手也泡一下。”
王丹枝凍得直打顫,身上穿得這麼少,她走了十幾裡的地,早就凍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錢淑蘭眼裡淚花閃過。她又回屋找出自己的棉衣。讓泡好腳的王丹枝進屋來換。
王丹枝乖乖照做。
穿好衣服的王丹枝,身體暖和起來了,忙接過她娘手裡的盆把水往外面倒。
等她倒完水,錢淑蘭纔有時間問話。
哪知王丹枝剛坐下,她的肚子就叫起來了。她捂着肚子,羞得滿臉通紅。
小荷趕緊到竈房去給她熱飯。
錢淑蘭想着那飯估計得等一會兒才能吃,所幸就從爐子上的砂鍋裡拿出一個雞蛋遞給她。
這個雞蛋可把王丹枝嚇了一大跳。
她慌忙擺手想要拒絕。
錢淑蘭卻眼尖的發現,她的手背上長了好幾個凍瘡。手指頭腫成蘿蔔似的,紅得嚇人。顯然是新近才長得。之前明明沒這麼嚴重的,她這是又把自己凍着了。
錢淑蘭趕緊重新倒了一盆熱水,在裡面加了鹽讓她浸泡15分鐘。
“你這手都已經破了,也不知道這方法管不管用。”錢淑蘭看着明明才三十出頭的女人卻老成四十歲,心裡的同情心又開始作祟。但這次她比第一次多了一抹恨其不爭的責怪感。明明她都已經幫她鋪好路了,她居然過得比以前還要差。讓她都恨不得把她打醒,性子別這麼軟。
王丹枝感動的熱淚盈眶。
一直坐在爐邊烤火的孫大琴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丹枝吃着雞蛋,錢淑蘭雙把雞蛋皮扔在砂鍋裡給她煮了一碗水,讓她把這水擦在紅腫處,“這樣也能消腫。”
王丹枝照着做,纔開始說事情的起因。
她抹着眼淚,“娘,大福,他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了。”她捂着臉開始痛哭起來。
錢淑蘭眉頭緊皺,聲音有些嚴厲,朝王丹枝道,“你把話給我說仔細嘍。”
原來早在孫大福跟王丹枝結婚之前,他就有一個相好的。那人是村子裡的寡婦。一直沒有生育,長得十分漂亮,也有手段,一直把孫大福捏得死死的。
但她身子骨不行,生不了孩子,所以,十幾年前的時候,孫大福的娘死活不同意他娶那個寡婦。這事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知道。
原身也是知道的。只是原身並沒有放進心上,所以錢淑蘭也只是王丹枝提醒的時候,纔想起這事。
後來,孫家出了高彩禮,原身才同意把王丹枝嫁進孫家,婚後,王丹枝好幾年也沒懷上孩子。孫家老太婆就開始磋磨王丹枝這個兒媳。
一直理虧的王丹枝就任由孫家人欺負,誰知道第四年,王丹枝懷上了,還一舉得男。
可把老孫家高興壞了。王丹枝在孫家的地位穩了。孫老太婆自然不能讓她孫子有個被休的娘,傳出去名聲也不太好。所以孫大福也只敢跟那寡婦私下來往。
可自從孫家老太婆得病死了。孫家老爹又是個悶葫蘆,孫大福那蠢蠢欲動的心又收不住了。再加上又有那寡婦在裡面攪和,他就想跟王丹枝離婚,娶那寡婦。
這不新年孫大福的娘頭七剛過,王丹枝就被孫大福攆出家門了。
錢淑蘭額上青筋直跳,氣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她捏着拳頭嘎吱作響,“孫大福這麼不是東西!他這是把你當抹布呢,用完就丟啊。我去找他算賬!”
王丹枝見她娘這麼氣勢洶洶的樣子,怕她娘吃虧,忙拉住了她,“娘,你先等等。”
錢淑蘭朝東屋裡喊了一聲,“老大,老三趕緊給我過來。”說完,她轉身朝王丹枝看去,“你該不會不想離婚吧?!”
如此混蛋不離還留着過年吶!
聽到離婚二字,王丹枝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娘,我離婚了,小毛驢可怎麼辦?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呀。我肯定不能離啊。再說了,女人離婚再嫁也嫁不到好人家,我不想再受人磋磨了。”說着直接跪下來求她,“娘,我不能離婚!”
錢淑蘭揉着眉心,“也就是說,你既想要小毛驢跟你,還想不受人磋磨?是這個意思吧?”
王丹枝重重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錢淑蘭轉動腦筋在想辦兩全齊美的法子。
王丹枝抹着眼淚繼續道,“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娘,我求您,您幫我作回主吧。我不能沒有小毛驢呀。”說着,就給錢淑蘭磕起了響頭。
錢淑蘭把人扶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小毛驢的感受呢?他都十二了。”一個孩子長期看着父親虐待自己的母親,孫燕銘已經有點過份乖巧了。之前來的幾家,孫燕銘可是連玩都不會玩。常常不自覺會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想到小毛驢,王丹枝臉上臉上有些難過,“都是我的錯,小毛驢聽說他爹要跟我離婚,衝動之下把那寡婦的頭砸破了。要不然他爹也不至於這麼狠心。”
錢淑蘭心裡一緊,這孩子才這麼小就受到這麼大的刺激。這孫大福還真是作孽!
她剛想說你離婚好了,突然聽到系統的聲音,“執行者不能拆散別人的婚姻。要不然宿主又要被電擊了。”
錢淑蘭心裡一突。她想了想道,“我的金幣足夠多,我支付你二十五個還不行嗎?”
系統嚴詞拒絕,“不行!之前是因爲我沒提醒你,才只罰了你二十五個金幣,你明知故犯就要五千個。”
翻了兩百倍,錢淑蘭心裡氣炸了,想想還是算了吧,她猴年馬月才能攢到五千個。
她嘆了一口氣朝王丹枝道,“你先在家裡住吧,至於你跟王大福的事,娘會幫你作主的。”
王守仁和王守義也過來了。錢淑蘭讓他們先現在一邊。
她扭頭去看王丹枝的時候,發現她抹着眼淚,神情十分睏倦。
錢淑蘭便讓王丹枝到自己房間躺着休息。她的被子填了新棉花很暖和。從未有過的溫暖瞬間包裹住了她疲憊的身體。王丹枝很快進入夢鄉。
堂屋裡,錢淑蘭又開始了家庭會議。
錢淑蘭直接朝孫大琴道,“大琴,你說丹枝能把小毛驢要過來嗎?”
孫大琴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要過來?是要離婚的意思嗎?
錢淑蘭沒有說死,“我就是問問。”
以王丹枝這常年在家幹活的架勢,估計對那寡婦也不是很瞭解。還不如多問問孫大琴呢。她的性子就是個閒不住的。
哪裡有八卦,她往哪裡鑽。說不定以前待在孃家的時候就聽過幾耳朵。
孫大琴十分認真的搖頭,“恐怕不行。他們家只有一個兒子。孫家村也不會允許。”頓了頓又道,“而且柳寡婦又不能生,更加想要兒子了。”
錢淑蘭一想也是。
之前,她幫王守智辦理離婚的時候,曾經打聽過。
這年代的離婚有三種:
1.父母包辦婚姻,只要其中一方申請離婚,立刻就能離
2.同一階層:一方有嚴重的作風問題,王守智那時候就是因爲李彩英有思想作風問題所以給判離了。
3.不同階層:黑五類和貧農,只要貧農遞交一份離婚書,立刻就能判離婚。
其他情況離不掉。這年代根本不存在沒有感情這類離婚理由。
就像孫大福這樣,只要用第一條父母包辦婚姻就能把婚給離掉。
錢淑蘭有心想讓王丹枝離婚,可她根本不能直接摻和進去,她就想讓其他人幫忙一起想辦法,家裡人一聽到這個詞,全都嚇得臉色蒼白,誰都不肯摻和這事。
王守仁一改往日的乖順,第一個反對,“娘,大福如果不聽話,咱們兄弟幾個去把他打一頓,離婚多丟人吶。”
王守義也反對,“對啊,娘,二姐離婚後村裡人怎麼看咱家,有一個離了婚的大姑在家,以後誰還敢娶我們家的姑娘。不閒磕磣吶。”
孫大琴雖然沒有表態,可臉上的神情也是同樣的意思。就連王丹娜都是極力反對的。
雖然錢淑蘭已經生活在這年代大半年了,可她有時候真覺得融入不了這個世界。因爲她的思想跟他們這些人就是格格不入的。
所以,每一次她拿不準的事情,她總要多問,儘量不要太特殊,也不要好心辦壞事。
所有人都不希望王丹枝離婚,就連王丹枝自己都接受不了離婚,她還能說什麼。
像王守智這種離婚的男人,也就是在城裡受得指指點點還能少一些,在農村鄉下,估計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王丹枝既然不想離婚,而她又沒法說出口。那就只能把孫大福這個麻煩解決了。
王丹枝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錢淑蘭已經燒好了飯菜。爐子上熱乎乎的魚頭燉豆腐。
吃着煎餅,配着大醬,酸辣土豆絲和醋溜白菜,每人吃得都很滿足。
看到王丹枝進來,孫大琴給她遞了個板凳。小荷給她盛了一碗魚湯。
“多吃些,你現在太瘦了。”王丹枝的顴骨高突,一看就是形容的營養不良,身形也乾枯得嚇人。
第二天,出去走孃家的媳婦都回來了,聽到王丹枝的事情也都是義憤填膺,想要爲她出一份力。但是他們也是極力反對離婚的。
一直到正月十五,雪化了,路也好走了。公社也恢復正常工作了。
錢淑蘭直接寫一封檢舉信寄到公社,內容就是孫大福與同村的柳寡婦有不正當男女關係。
公社一聽有這事兒,立刻派辦事員下來調查。
這年代的人工作都十分認真負責。
辦事員專門在孫家村蹲點。明義上說是考察小麥的春播情況,實際上還是以調查這段風流韻事爲目的。
沒兩天,辦事員就把孫大福堵在柳寡婦家的炕上。
兩人衣衫不整,一看就是有一腿的。
證據確鑿之後,兩人直接被帶到公社準備進行批鬥。
孫家村的大隊書記去說好話,想把人贖回來,卻被負責思想教育的陳書記攆了回來,還訓了一頓。
經過一連幾次的批鬥,兩人被髮配到內蒙古包頭進行五年的勞動改造。
兩人直接被判壞分子。王丹枝爲了小毛驢,直接跟他劃清了界限,也提交了離婚書。
沒幾天離婚書就送下來了,公社還表揚王丹枝這跟壞分子劃分界限的做法值得大家學習。
錢淑蘭怎麼也沒想到,王丹枝居然不用她勸就離婚了。所以沒有離不掉的婚,只看籌碼是什麼而已!
照理來說她應該替王丹枝高興的,可是這離婚是她推動的。
她忐忑了好幾天,喊系統又沒人,直到第三天系統才重新出現,並沒有懲罰她。原來,不能直接拆散別人的婚姻,但是間接的卻可以。所以,她以後再也不用害怕被電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