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也許是村裡人見好就收,並沒有偷太多的緣故。一直到天氣轉冷了,隔壁林家村也沒有發現他們村地裡的紅薯少了。

也可能是因爲他們地裡的紅薯多數都還沒收上來。所以根本沒有時間來找偷紅薯的賊。

就在這時,錢淑蘭看到孫大琴把之前偷的紅薯全部運到孫家村去了。

錢淑蘭頓時有種吃了蒼蠅的感覺。

這個孫大琴簡直就是油鹽不進,偏偏又自以爲是。老是看着對方做這種糊塗事,她看着就鬧心。

之前,錢淑蘭以爲自己提醒孫大琴,她不是一個好母親能讓她有所反省。誰成想人家根本不做任何反應。

難道孫大琴不知道掌中之物未必在掌握之中的道理嗎?

雖然她有三個兒子,可無論哪一個跟她都不親,將來肯定不會孝順她的,就這她還不想改變。

有時候,錢淑蘭都佩服這人心真是夠大,腦子也夠蠢。

不過,除了三個兒子和男人,孫大琴的最在意的只剩下她的孃家和她自己了。

錢淑蘭覺得她需要好好琢磨一下改造方法。務必一擊即中。

收完紅薯後,周雪梅便到村裡的磨房幫着磨面。

因爲男人們不在家,磨面的活就由周雪梅頂上了。

錢淑蘭便利用這個難得的時機,把自己空間裡的小麥磨成麪粉,然後收進空間。

麥麩就用來餵豬。食品站發的麥麩都是存在她房間裡的,不過,很顯然份量根本就不夠喂不到年底,豬就得餓得嗷嗷叫。

錢淑蘭給周雪梅的說辭就是她幫人磨面,人家送麥麩給她。周雪梅一點也沒懷疑,誰也不敢告訴。

像這種違反規定的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她還是知道的。

現在隊裡收上來許多紅薯秧,可豬也不能一直吃紅薯葉,不吃飼料吧?那樣會不消化的。

所以,錢淑蘭就給家裡的豬喂麥麩。

餵豬的工作就交給小桃,小蓮和正軍三個人。

這三個孩子太小,犁地這種重活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至於,其他人都要跟着她們這些大人一起下地。

因爲沒有馬,牛,全靠人工犁地,所以大家都非常辛苦。

這時候,一直忙着大鍊鋼的村民們終於回來了。說是鋼鐵廠特地給他們放了半個月的秋收假。

這些男人一個個曬得跟非洲人沒什麼區別。笑起來的時候,就像黑人牙膏上面的那個黑人。

男人們回來之後,附近的村子都開始忙活起來。

王家村這邊紅薯早就收好了,但因爲沒有牛耕地,人工刨地非常慢。

錢明華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兒,當下決定能種多少就種多少。實在不行,明年種黃豆或是春紅薯也行。

黃豆生長期比麥子要短,到夏收的時候和麥子差不多同時間收上來。

於是,壯勞力們紛紛開始犁地。

其他幾個村都開始忙着收紅薯。

但因爲天氣漸冷,許多紅薯都爛在地裡了。

收上來的那些,只有一半能吃。剩下的只能餵豬。

但,現在豬寧願吃新鮮的紅薯葉,也不稀罕吃爛紅薯,所以到最後也只能扔掉。

晚上忙完之後,錢淑蘭問起鍊鋼進展,大家都是搖頭嘆息。看來還是沒有煉出鐵水來。

除了鋼鐵廠正規的爐子,那些土高窯根本就煉不出來,溫度都不夠怎麼煉?也是必然的了。

錢淑蘭看着家家戶戶的屋子都成了茅草房,那些磚全都被收上去,心中涌起倉皇之感。

雖然,她知道這大鍊鋼是場勞民又傷財,可,她卻不敢說出來。

錢淑蘭見幾個男人瘦成皮包骨頭,黑得跟炭似的。心裡也忍不住悲傷。

他們還算是好的,沒有什麼傷亡,比起那些因爲事故而喪命的人,也算是萬幸了。

“娘,我們過得很好,有你你給縫得口罩,我感覺沒受什麼罪。”王守仁笨嘴拙舌地安慰她。

錢淑蘭眼淚流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明明手上腿上都是傷,他們還安慰自己,真的是太孝順了。

夜裡,錢淑蘭把竈房的門關上,煙囪也蓋上,在屋裡燉起了豬肉燉土豆。

這些都是她偷偷藏到空間裡的。

做好之後,她一個個端到房間裡,讓他們在屋裡吃,千萬別被人發現。

家裡人也都猜到老太太肯定藏東西了,但沒想到,她連肉都能藏起來,真是太厲害了。

白天,王守智也回來了。錢淑蘭特地最後一個送肉給他。

把一盤肉遞到正康正國那間屋子,讓他們在房裡分着吃。錢淑蘭把王守智喊到她那屋。

把之前就放在牀頭櫃的那盤肉遞給王守智。他饞得直流口水。拿過筷子就往嘴裡塞。

“那個武正鋼,你瞭解嗎?”錢淑蘭開門見山直接問。

王守智有些詫異,把嘴裡的肉嚥下去之後,纔開始道,“武正鋼今年十九了,土改的時候,他娘死了。幾年前,他爹娶了後孃。對他很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鐵石心腸,錢淑蘭總覺得自己同情不起來這個人。他的孝心值是0分,如果他爹對他不好,他恨他爹,所以他對他爹沒有半分孝心可以理解,爲什麼他要恨他娘呢?

“他娘對他好嗎?”

王守智愣了一下,隨後就開始嘆氣,“我以前剛認識他的時候,不瞭解情況。提過一次他親孃,被他大罵了一通。才知道他娘對他特別好。只是已經死了,可能在他心裡,他娘是逆鱗吧?!”

這下錢淑蘭就更加不解了,對他好,他還一點孝敬之心也沒有。

錢淑蘭看着王守智,“以後你跟他疏遠一些吧。娘覺得他這人有些陰沉。”

王守智驚訝地張大嘴,他娘從來沒有干涉過他的交友問題,現在態度卻這麼堅決。他有些爲難。

錢淑蘭抓着王守智的手,開始打親情牌,“小五,自從你上回把人帶回來之後,娘就一直做惡夢。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我總覺得那人有問題。說不定他親孃的死就是他乾的。”

這話把王守智驚了一下,忍不住就替對方說話,“娘,這種沒有根據的話你怎麼能瞎說呢。”

錢淑蘭也只是隨口說說,她的本意只是想讓王守智跟那人斷了,可不是讓他去查案的,她揮揮手,“你是男人,根本就不懂女人的直覺。你在娘肚子裡的時候,娘就知道你是個男娃。你心裡舒不舒服,娘一眼就能看出來。之前娘爲什麼會去縣城找你,那是因爲娘感覺到你日子過得憋屈,很壓抑,我夜裡根本睡不着,後來回到家,也吃飯吃啥啥香,睡得也好,連夢也沒做過幾回。”適當撒點小謊能讓她的話更有說服力。

王守智愣了好久,仔細在腦海回想。他孃的確是個有本事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幫四哥找到一份臨時工了。

可是,讓他跟武正鋼不再來往,他真得很爲難。

只是他娘一直擔心他吃虧,他心裡總是不踏實。覺得自己太不孝了,總讓娘跟着操心。

最終,他還是戰勝自己的內心了,“娘,我聽你的。”

錢淑蘭滿意了,催促他,“趕緊吃吧。你是孃的乖兒子。娘也不圖你孝順我,只要你在外面過得好,過得平安,交得朋友都是好人,娘睡覺就能踏實。”

王守智感動的熱淚盈眶。夾了一筷子肉就要遞到錢淑蘭嘴邊。

錢淑蘭推開了,拿起牀頭櫃上自己的碗,“娘也留了一點,你吃你的吧。”

王守智看着他娘碗裡都是瘦肉,一點葷腥也沒有,再次感動,忙把自己碗裡一筷肥肉夾了一筷子給她。

錢淑蘭反應過來,心裡也覺得有些暖心,她沒有再夾回去。

對兒子的孝心,她要學會心安理得地接受,吃完之後,朝王守智很感性地說道,“肥肉就是比瘦肉好吃!”

這話,把王守智顯些說哭了。

錢淑蘭笑着繼續吃飯。好吧,她現在發現自己的演技和心機已經上升好幾層臺階了。

半個月後,男人們又重新回去鍊鋼。

一直到12月,廣播裡在播今年的鋼產量已經達到1108萬噸,比去年翻了一倍,圓滿完成。全國上下到處一片歡呼聲。

可,錢淑蘭卻看見回來的人是真的疲憊不堪,所以上面才草草結束這場戰役的吧。

那1108萬噸的鋼真的都能用嗎?她記得合格率好像非常低的。

鍊鋼結束之後,就是交公糧的時間。之前因爲男人不在家,公糧一直沒交。

現在人回來了,王守泉和錢明華就把糧食稱重之後,放到馬車上送到糧站。

到了那裡才發現,今年交糧最積極的居然是他們。

以往,糧站門口可是排了老長的隊。現在這是怎麼了?

進去一打聽,才知道許多生產隊的糧食都沒收上來。

再加上食堂的存糧已經不多,生產隊長就不願意虛報產量。

這個錢明華倒是不知道。之前,他報的畝產就是按今年實際數目報的。

周社長倒也沒爲難他,甚至之後的開會也沒找他。

原來,大家都不願意再虛報了。

今年紅薯大豐收,他們交得很快。

出來的時候,王守泉說自己去鄉里打聽一下,到時候也好有個對策。

錢明華知道王守泉是擔心上面領導會讓他們上交全部餘糧。

胳膊是扭不過大腿的,如果上面領導帶着民兵強行過來搜糧,他們連反抗之力也沒有,只能乖乖豎手就擒。

錢明華趕着馬車等在離鄉政府不遠的巷子裡。

周社長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他還是別湊上去吧。要不然受連累的可是他們生產隊。

另一邊,王守泉到了陳書記辦公室。

陳書記看到他過來,故作不悅地冷哼一聲,“你們隊竟會給我出難題!”

王守泉小心翼翼地瞅了他好幾眼,看到他不是真的生氣,立刻換上哭喪臉,“陳書記,我們也是沒法子啊,男人們都去大鍊鋼了,女人們拼死拼活才把紅薯收上去。就那些口糧也就是養活我們自己,哪裡還敢虛高呢。”

陳書記揮揮手,臉板不住了,拍拍他的胳膊,哈哈大笑,“你小子行哇。人在鋼鐵廠鍊鋼,家裡還能按部就班,一點錯也不出。糧食也如實收上來了。不孬真不孬。”

王守泉很羞澀地撓撓頭。

陳書記誇完之後,遞了一份報名表給他,“這是給你們生產隊的名額,只有一份。回去填一下,我們好報上去。”

王守泉不明所以接了過來。而後驚呼起來,“這是勞動模範的申請表?”

陳書記從椅子上站起來,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幹!特地獎勵你們隊的。”

他走到窗邊,拿起茶几上的暖瓶給自己倒了杯熱水,而後無奈地搖頭,“你是不知道老周那臉色!嘖嘖嘖!”他一臉嫌棄。

王守泉有些好奇。

等陳書記端着搪瓷缸重新坐下來的時候,王守泉緊緊盯着陳書記,就等着他接下來的話呢。

陳書記被他這副急切的求知慾逗樂了,倒也沒再吊着他,“老周搞得那兩個先進生產隊,今年畝產連一百斤也沒有。把老周氣得不行。”

王守泉撓撓頭有些好奇,“那兩個隊不是種得黃豆和玉米嗎?畝產怎麼可能連一百斤也沒有?”

提起這個,陳書記就嘆氣,“誰說不是呢。因爲沒有工具,黃豆都熟了,炸裂在地裡也沒人去拾。玉米,他們倒是掰下來了,可早晚露水重,那些社員偷懶也不知道把玉米收進倉庫。就這麼放在打穀場,堆在下面的都發黴發芽了。你說產量能高嗎?”末了,又有些恨鐵不成鐵鋼,“大隊幹部一走,兩個生產隊就是一盤散沙,誰也不服誰!老周現在還有得鬧心呢。”

聽到這話,王守泉也高興不起來。他有些擔心道,“那周書記還會虛高產量嗎?”

陳書記挑眉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守泉啊,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啊。”

王守泉的心瞬間拔涼一片。

那周社長就算不爭先進,可他一定會保住自己的頭上的烏紗帽。其他隊畝產都低了,那就只剩下他們隊了。畝產怎麼也得比上半年還要多。

他想求陳書記幫幫忙,可陳書記是管思想的,並不管農耕之事。

何況,陳書記跟周社長一直不對付。兩人也談不上交情。

王守泉拿着那張報名表,心情格外沉重。

錢明華看到他的臉色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妙了。

隊裡又召開社員會議。一家出一個戶主過來開會。

王守泉先把上報勞動模範的事情說了一遍。大家都在推選名額。

最後,不知怎地,竟有人提議錢淑蘭。

說她年紀最大,幹活比小年輕還利索。很適合當勞模。

還有的人提周雪梅,畢竟她在隊裡也是出了名的,一天能拿十個工分。

當然還有其他兩個,也都是因爲平時掙得工分比較多的。

最後,王守泉把幾個名額抄寫下來,然後投票。

最後,錢淑蘭力壓第二名十一票,得了這個推薦名額。

不過,這只是推薦名額,並不是最終結果,所以大家也都沒當一回事。

但,接下來王守泉的話,卻讓衆人不得不謹慎對待了。

“不如,我們在地頭挖個紅薯窖存一些進去吧。”

衆人都有些呆愣,這可是瞞產吶!這是破壞共產主義!是要挨批斗的。

嚇得一個個全都搖頭,紛紛表示不行。

王守泉見大家都不答應,心裡也只能嘆氣。

現在,就算他想瞞產也不行了。之前錢明華已經把畝產報上去了。

衆人都沉默不語。

最後,這事只能不了了之。

兩天之後,上面派了民兵下來,強行徵糧,王家村生產大隊的糧食只留下三分之一的口糧。

這些糧食,社員們也只能吃到五分飽。

說辭當然會好聽一些,比如說“要支援國家建設。”

不過,錢淑蘭不打算管這事。王家村還能有她空間裡的糧食來救,其他人可就沒那麼好命了。只是,心裡難免會有一些憋屈,明明是自己種的糧食,他們卻吃不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