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淑蘭趁着時間還早,特地去了趟公社。
現在的公社已經換了名字,叫鄉鎮府。
周主任是鄉長,陳書記依舊是書記。至於馬主任已經調到縣城去了。當然他的工作很清閒,完全不管事的那種。
錢淑蘭沒能見到馬主任有點失望。
周主任和陳書記拉着她一個勁兒地問起深圳的事情。
他們去上面開會,自然也知道縣委那幫人都在吵的事情。
“昨天我那親家侄子還來問我呢。估計咱們這兒很快就要實行包產到戶政策。”錢淑蘭想到昨天蔣縣長的態度,直接給兩人準話。
周主任和陳書記臉上都寫滿驚喜。一個勁兒地搓着手指,激動不已。
錢淑蘭跟兩人寒暄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臨走的時候,留下許多她廠裡生產的東西。
又過了幾天,柱子和小敏終於放假回來。
同來的還有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她望着柱子的眼神,讓錢淑蘭感覺這兩人的關係很不簡單。
“你?”錢淑蘭剛想開口,就見村頭衝出一個人。錢淑蘭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沈豔紅。
“柱子,這姑娘是怎麼回事?孔秋雲呢?”沈豔紅直接炸了。
她考了好幾次都沒能考上大學,也就漸漸熄了回城的心思。雖然5月份的時候,國家已經提出不再搞上山下鄉,他們這些知青們也可以回城。
可她在這邊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再加上她的日子過得也挺好。所以她並沒有拋夫棄子,而是在十月的時候帶着丈夫和孩子回了趟城裡,認認家人。回來之後也就留在了這邊。
這回,公爹已經答應,讓她和男人都跟着姑奶奶一起去深圳打拼。孩子由他來帶。
她很感激姑奶奶的,可並不代表她就忘了自己的好友。
柱子有點無奈,撓了撓頭,“孔秋雲拒絕我了,我年紀也大了,總不能一直不結婚吧?”
他追了孔秋雲好幾年,她都沒有同意跟他在一起,他漸漸放棄了。木秀蘭跟他表白的時候,他心動了。
沈豔紅聽他這麼說,有點將信將疑。在她看來,柱子這人長得一表人才,性子也好,又是京都大學的學生,前途無量。
孔秋云爲什麼要拒絕?
她把目光移向小敏,小敏很肯定地點頭,“是真的。孔姐姐也有對象了。是她老師的外孫,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學生。”她壓低聲音道,“比我四哥長得好看多了。”
柱子抿抿脣,哀怨地看了眼小敏。
小敏有點心虛地挪過頭,她說得是真話啊。
沈豔紅一聽這話高興地把眼睛眯成一條縫,“我就知道,秋雲肯定會堅持自己的想法。”
“柱子,你回來啦!讓娘看看!”大老遠就聽到李春花的叫聲,後面還跟着周雪梅和兩個孩子。
炮炮和彈彈因爲是省城大學,所以比他們早一天回來。
李春花把柱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摸着他的臉一個勁兒地說好。
大庭廣衆之下,被娘這麼摸,柱子有點不自在地,他輕咳一聲,拉下他孃的手給她介紹,“娘,這是秀蘭,是我對象。也是京都大學的學生。”
李春花笑得合不攏嘴,兒子真是好樣的,知道她想抱孫子,這次回來就帶姑娘回來了。她拉過木秀蘭的手,溫柔地問,“秀蘭姑娘,你今年多大啊?”
四周都是人,木秀蘭羞得小臉通紅。
錢淑蘭咳了兩聲,“回家再說。”
大領導都發話了,李春花自然不能反對,只是她依舊拉着木秀蘭的手,跟她話家常。柱子在邊上淺淺地笑着。
小敏挽着她奶的胳膊,追問起食品廠的事情。
因爲他們是78年的春天,她們才上學,缺了整整一個學期的課。所以暑假的時候,他們也沒放假,留在學校補課,小敏自然也不能回來。
小敏湊到錢淑蘭耳邊神秘兮兮地問,“奶,我們領導說讓我留在北京博物館工作,你覺得怎麼樣?”
錢淑蘭樂了,“不錯啊。”
心裡暗暗想着,她收藏的古董這麼多,以後是不是也可以讓小敏幫忙經營一家博物館。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到了老房這邊,李春花已經把木秀蘭的祖宗十八代都問清楚了。
她朝錢淑蘭驚喜地叫起來,“娘,這姑娘的父親還是市長呢?”
錢淑蘭看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興奮個什麼勁兒。
“我父親之前一直被勞改,我娘爲了我跟他斷絕了關係。這次我出來,也是想讓他們關係能緩和一點。”木秀蘭倒是個實誠性子。
錢淑蘭愣了一下,“你娘沒有改嫁?”
“沒有!她覺得很對不起父親。”木秀蘭搖頭。
在女兒和丈夫之間,她娘選擇了她。她爹雖然能理解她娘,可心裡難免有幾分疙瘩。
錢淑蘭聽了倒是對木秀蘭的母親很有好感。一個女兒帶着孩子獨自生活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說不準還會那些壞人盯上。木秀蘭母親能把女兒養大也是不容易。
錢淑蘭側頭看了眼李春花,見她臉色有點淡了,略一思索就明白她的想法。左右就是擔心木秀蘭的父親會再次被下放。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錢淑蘭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李春花強打起精神來招呼他們。錢淑蘭給柱子使了個眼色,柱子忙心領神會,拉着他娘到屋裡嘮嗑去了。
周雪梅擔心木秀蘭看出三嫂的異狀,在邊上誇得很起勁,“柱子可真有眼光,找的對象真好看。”
說着把家裡的零食端出來給她吃。
木秀蘭也沒有時間注意李春花和柱子去哪了。
小敏聽說這零食是她奶帶回來了,激動地小臉通紅,她奶真厲害,居然連這麼好吃的糖果都能做出來。
“這是蘋果味的吧?”小敏捏着一個綠色的軟糖放在嘴裡,滿滿的青澀蘋果味兒。
“是啊。綠色是蘋果味的,橙色是橘子味的,紫色是葡萄味的。”錢淑蘭幫着解說。
小敏笑眯眯地吃着糖,突然湊到錢淑蘭耳邊小聲道,“奶,馬雲浩出國了。”
錢淑蘭驚訝地張大嘴巴,“他怎麼出國了?他不是在部隊嗎?”錢淑蘭記得軍人好像除非特殊情況,一般很少出國的。以馬雲浩的級別,也不太可能出公差啊。
小敏重重嘆了口氣,“之前他一直跟我寫信,後來中間有一段時間斷了聯絡。今年八月份的時候,我重新收到信,才知道他之前一直在戰場上。可能是在部隊幹得不好,所以他就出國了。”
“他那性子確實不適合當軍人。”馬雲浩性子活潑,根本不適合部隊這種軍紀嚴明的地方。可馬主任一心想打磨他的性子。以前他沒有辦法反抗,可現在就不一樣了,國家已經取消介紹信,大家可以任意走動。
“馬叔和馬嬸還曾經去我學校找我,問我知不知道馬雲浩的消息,可我只知道他出國了。並不知道他具體去了哪裡。”事實上,馬雲浩寫的是分手信件。小敏那段時間的心情很是糟糕,直接把信給馬主任他們看了,也沒有陪他們一起找人。現在想想,她好像有點太無情了。
錢淑蘭拍拍她的手背,“你也別傷心,他是個大人了,肯定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小敏點了點頭,但願馬雲浩會記得給他爹他娘寫信。
“媽,回家啦!”一家人正在聊天,沈豔紅的兒子在門口喊。
錢淑蘭微微一怔,這稱呼居然變了?不叫娘了?
沈豔紅見姑奶奶呆呆地樣子,忙笑着道,“現在學校裡只讓叫爸媽,不讓叫爹孃。我兒子也是跟着村裡的小夥伴們一起學着叫的。”
“那挺好的!”
等沈豔紅離開,又從外面進來兩人。
錢淑蘭忙把人招呼進來,“我前幾天還去鄉政府找你們呢,才知道你們已經不在鄉政府了。”
馬主任坐到椅子上,把帶來的東西放下,愁眉苦臉地道,“我已經調到郵政那邊了。”
錢淑蘭有點可惜,馬主任這人還是挺有能力的。年齡也不大,就是可惜他的身份造就他不可能再往上升了。
“我這次來是想問問小敏,知不知道我兒子的下落。”郭明霞見丈夫一直跟錢嬸子寒暄,首先憋不住了。
小敏愣了一下,搖頭,“我不知道啊。之前你們去找我的時候,我給你們看過信了。”
提起這事兒,馬主任和郭明霞都有點不自在。兒子一聲不吭就這麼跑了。而且還把人家小姑娘給甩了,怎麼都有點不厚道。可他們也是真的急。
“馬雲浩爲啥要出國啊?”錢淑蘭看向馬主任。
馬主任的父親已經平反,聽說還是軍方的人,應該很容易就知道馬雲浩的事情吧?
馬主任禿嚕下臉,有點無奈,“他上戰場的時候,跟戰友發生了點衝突,又怕我責備他,就從部隊退下來了。然後就沒影了。”
錢淑蘭想了想,“我覺得他應該是怕你們責備他,等時間一長,他就知道錯了。”
郭明霞急得雙眼直冒火,一個勁兒地責怪丈夫,“都怪他。如果不是他非要把兒子送到部隊,兒子也不會出國了。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到哪裡去呢。”
錢淑蘭也挺能理解她,想了想道,“不如我幫你打聽一下,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就她所知,馬雲浩是沒學過英語的,說是出國,估計他也只能去香港,澳門和臺灣。
臺灣首先可以排除。馬雲浩畢竟是軍人,兩岸關係這麼惡劣。他不可能去那邊。
至於澳門,估計也不大可能。唯一比較有可能的就是香港。等開春之後,她正好要去香港一趟,說不準還真能碰到他。
“真的嗎?謝謝你!”郭明霞見她肯幫忙,立刻朝她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