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錢維漢家裡,正軍就按照錢淑蘭的指示和錢蘭花姐弟倆一起玩了。
錢淑蘭抓了給兩人一人幾顆糖之後,又把拎來的東西放到桌子上。
錢維漢不在家,錢明華倒是在。
看到大姑拿着東西上門的時候,他還有些不可思議。
以前,別說拿東西給他了,平時路上照面,她對自己都沒有好臉色。
當然,他也不怪對方,畢竟是他佔了大姑家的名額。
他給錢淑蘭搬了凳子讓她坐,又讓鄭小花給大姑倒水。
鄭小花倒了一杯糖水過來。這年代,如果去誰家裡做客,主人加的糖越多,說明越是貴客。不過,鄭小花這碗水裡沒加糖,錢淑蘭也沒在意。反正,她又不喜歡喝糖水。
她把東西放到桌子上之後,就直接跟錢明華說了來意,“明華,你看你幾個侄子,年紀馬上都到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結婚生子了,你幫我批一下宅基地吧。”
錢明華一開始還以爲自家小姑想要分家呢,原來是想蓋屋子不分家啊。也是自家小姑一直把家裡的大權掌得牢牢的,怎麼可能會產生分家的想法。他真是糊塗了。
“我們家這些年添丁進口的,宅基地批得大一些。將來分家了,也不用再把房子推倒了重蓋。”
錢明華想了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這事既然小姑已經決定了,他也不好說什麼,對批宅基地的事情也應允了。
“行,我答應了。”
錢淑蘭又補充一句,“宅基地就批在我們家旁邊的那片空地吧。”老王家是住在邊上的,旁邊就是隊裡的自留地。現在宅基地都會佔用自留地,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不過,好在那塊地是最貧瘠的地方,因爲地勢太高,只能種些青菜之類的。現在老王家旁邊的自留地裡的菜都已經收割完了,倒也不耽誤什麼。
如果他們要扯皮,到時候,她再用自家的跟他們家的換,反正接下來就是大鍋飯,自留地要收歸集體,種不種東西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錢明華沒有猶豫直接點頭答應。
錢淑蘭又說了批條子砍樹的事情,錢明華也沒什麼意見,同意了。
並且還答應明天會去幫忙砍樹。
錢淑蘭從大哥出來,回到家裡,就把批了宅基地的事情跟家裡人說了一遍。
家裡人都很激動,要蓋房子了,這怎能不讓人高興。
錢淑蘭見大家都摩拳擦掌興致勃勃的樣子也很高興,就叮囑李春花和周雪梅明天早上早點起來蒸餅。
農家人農閒的時候是吃兩頓飯的,錢淑蘭也不敢搞特殊,所以就讓家裡多蒸一些餅備用,以防有那孩子餓了,可以填飽肚子。
現在的主食依舊是紅薯。不過,粥的花樣要多了一些,錢淑蘭拿了些大米。
這下子,可把家裡人高興壞了。他們北方很少見到大米的。一來是因爲不種這個,二來是因爲這價格很貴,比白麪還貴了三分錢一斤。
聽錢淑蘭說這大米是王守智發的福利,特地讓她帶回來給家人吃的。
大家神色都有幾分複雜。這家裡人就沒有一個對王守智沒有想法的。
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兒子,可他到了城裡卻那麼多年沒回家,連看也沒來看過。村裡人都說,老太太這小兒子是個白眼狼。
可誰成想,他居然捨得把大米孝敬老太太,還真是稀奇。
不過,心裡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大家對王守智多多少少有了那麼一丟丟好感。
這也是錢淑蘭的想法。爲人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女能相親相愛,手足相助。雖然她不是這些人的親孃,可如果原身看到她這麼做,一定會對她有好感,說不定到時候,她的係數分還能加一加。
一整天,錢淑蘭都沒有讓孫大琴吃飯,但是活得照幹,吃飯的時候就把人關屋裡思過。
餓了一天的孫大琴渾身乏力,就跟沒骨頭似的,一直蔫蔫的。
錢淑蘭讓王守仁回去睡覺,就讓孫大琴坐在牀邊,打量她許久,把孫大琴看得頭皮發麻。
“知道錯了嗎?”
孫大琴很小聲的回了一句,“知道錯了”
錢淑蘭‘嗯’了一聲,板着臉道,“擡起頭來看着我。”
孫大琴只得挺直腰背,朝老太太看去,對上老太太那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她忍不住有幾分慌亂。
錢淑蘭看着她,聲音溫柔還帶着幾分笑意,問了一句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老大媳婦,你覺得你是個有福之人嗎?”
孫大琴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老太太什麼意思。但,她自認爲自己十分有福,有誰能像她一樣連生了三個兒子。這是多大的福氣啊?她硬着頭皮點了下頭。
錢淑蘭卻嗤笑一聲,看着孫大琴斬釘截鐵道,“不,你沒有福!全家就你最沒福!”
孫大琴被錢淑蘭這話給震住了。想要反駁她的話,但又怕惹怒她,到時候婆婆生氣不給自己飯吃,於是憤憤地低下了頭。
錢淑蘭看着她兩手緊握成拳,似乎是在壓抑自己的怒氣。
她滿意地笑了笑,繼續道,“咱們女人福氣要麼是男人給的,要麼是孩子給的。老大對你咋樣,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咱們姑且不說這個,咱就說正康他們三個吧。你看,我罰你一天不吃飯,家裡的紅薯我還特地讓人多煮了幾個,可是,你的三個孩子,沒有一個敢拿紅薯給你吃。”
雖然孩子和男人對錢淑蘭來說沒什麼感覺,不過對於孫大琴來說卻是最重要的。想要改造孫大琴就要搞清楚對方到底最看重什麼。無疑就是體貼的男人和孝順的兒子。
孫大琴猛地一擡頭。她餓得頭暈眼花的時候,的確是找正康幾個幫她拿吃的,可他們卻說怕奶奶看到。
“你也別說是我不讓的。我吃完早飯就跟老大他們幾個到自留地那邊丈量宅基地,可沒有在家。說怕我看到這話,根本佔不住腳。”雖然她白天不在家,可這事小蓮那丫頭鬼精鬼精的,就喜歡學嘴。她一回來,就把這事告訴她了。
孫大琴雙眼瞪得老大,顯然是受不住這個打擊了。她剛想站起來找那三個臭小子算賬,可一天沒吃飯的她,剛站起來,就有些頭暈,無奈只能重新坐回去。
錢淑蘭怕她餓出個好歹來到時候還要花錢給她補。直接衝着外面喊了一聲,“春花,把晚上留的紅薯端過來。”
李春花馬上端過來了。今天輪到她管竈房,鑰匙自然也在她那裡。
所以,很快她就把熱在鍋裡的紅薯端了過來。
孫大琴也顧不上別的了,一把抓起紅薯就往嘴裡塞。
李春花見不可一視的孫大琴居然像個餓死鬼頭胎,心裡隱約有些暢快。她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轉頭卻看到婆婆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瞧。
嚇得李春花一個機靈,趕緊低下了頭,心虛地臉都紅透了,彷彿被火燒似的。錢淑蘭朝李春花笑道,“今天晚上正康教的字,你都會寫了嗎?”
聽婆婆問起這個,李春花心裡就有些發愁,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些字那麼難寫,一連寫了幾十遍,她都沒能寫會。
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條腿。
見她臉色漲紅,錢淑蘭便問,“小梅她們幾個呢?”
見婆婆沒有抓着她不放,李春花鬆了一口氣,忙道,“小梅和小蓮學得很快。小荷有點懶,不愛學。”
錢淑蘭知道孩子的自制力太差,也是,雖然前面有工作在懸着,可這畢竟太難。真不是那麼好找的。
大家還是更願意看到眼前的利益。
錢淑蘭覺得自己該換個法子讓他們動起來。
哎,都是牛,不打就不走,真是愁人!
李春花見婆婆似乎是在想事,忙道,“娘,您沒事,我就出去啦?”
錢淑蘭揮了揮手。
李春花趕緊溜了,她出來的時候,看到周雪梅正從堂屋裡出來,兩人撞了個正着。
周雪梅手裡拿着塊花布,“三嫂,你幫我看看,這褂子的尺寸有沒有量錯?我實在不敢剪,就怕一剪子下去,布就毀了。”
老王家的衣服,全是李春花做的。她娘曾經做過大戶人家的丫鬟,在針線房裡做事的。雖然比不上老裁縫,可也比他們這些鄉下姑娘手藝好不少。
李春花就是得到她孃的親傳,所以手藝也不差。
李春花便跟着周雪梅到她屋裡,重新量了一下,只是這個尺寸太少,有些驚訝道,“四弟妹,你這衣服是給小桃做的?”
周雪梅點點頭,“我的衣服夠穿的,就是可憐小桃,前些年,都是拾我們的舊衣。”她娘給她的衣服,她不好拿過來把她改小做給小桃。
所以,每次都是她穿過一季,就把衣服改小。
李春花看了一眼小桃。見她安靜地坐在牀上,靜靜地看着他們,也不鬧騰,這孩子還是太過安靜了。
李春花也替周雪梅惋惜。只是,她比周雪梅也好不了多少,雖然她的閨女健康,可將來嫁了人,就是別人的,到時候,她跟周雪梅一樣沒有養老送終的人。
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埋汰。
房間裡,孫大琴一連吃了三個紅薯,一口水沒喝,就有些噎着了。
她想起身去倒水,錢淑蘭卻阻止了她,“你不是有三個兒子嗎?你使喚一下試試!”
她非得讓孫大琴知道,自己有多失敗!
孫大琴擡起的屁股又按了回去。她就不信邪了,她的兒子她這個當孃的還使喚不動了?
她扯着嗓門朝門外大喊一聲,“正康,正軍,正國,你們都給我過來!”
這聲高亢都能把屋頂掀翻了。錢淑蘭頭皮都有些發麻。
她朝着得意洋洋的孫大琴道,“這麼大聲,只要他們還在家,就一定能聽到。”她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漆黑一片,這會子怎麼可能不在家。
孫大琴很肯定地點頭,“他們在家。”
可是,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
久到,錢淑蘭腿都有些麻了,她一把撈起牀頭櫃上的鬧鐘,淡定地說了一句,“哦,十分鐘過去了,你要不要再喊喊?”
孫大琴有些尷尬,可還是硬着頭皮喊了兩聲。
這次,正康是被王守仁提溜回來的。
“你扯那麼大嗓門招魂吶!”白天,王守仁一直忙前忙後量地基,又挨家挨戶找人明天去砍樹。早就累壞了,躺在牀上睡覺,偏偏自家婆娘在他娘屋裡鬼叫個不停,他累得眼皮都掀不起來,還以爲他娘出了啥事,就把大兒子一起拎過來。
誰成想,他娘沒事!那這婆娘喊啥?真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孫大琴沒心思回答王守仁的問題,站起來就把朝正康抓到身邊,等待的時間太久,她的火氣也上來了,“娘這麼大聲喊你,你啞巴啦,也不答應一聲。”
正康癟着嘴,皺緊眉頭,有些不耐煩揮開他孃的手,“娘,大晚上的都在睡覺呢,你不睡覺,跑我奶這屋幹啥?”
孫大琴聽到兒子在睡覺,也就不怪他了,剛想讓他回去接着睡,就聽婆婆咳了一聲,她忙道,“你趕緊給我倒杯水,娘渴了!”
正康一副見鬼似的看着他娘,從他娘懷裡掙脫開,蹦得老遠,就要往外走,“娘,你沒手還是沒腳,自己不會倒嗎?我困了,我要去睡覺!”
說完,不等孫大琴回答,直接從王守仁的腋下穿梭而過,打開房門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這一系列動作連十秒鐘都不到,把孫大琴震得目瞪口呆。
錢淑蘭脣邊勾起一抹笑意,朝王守仁道,“老大,娘渴了,你去給娘倒一碗。”
王守仁立刻走了出去。
錢淑蘭清楚地看到孫大琴那背僵了一下。
很快,王守仁就進來了。只是他的手裡只有一碗水。
他彷彿沒聽到孫大琴剛纔跟正康說自己口渴似的。
錢淑蘭接過碗道,不經意地問道,“你媳婦也渴了,你怎麼沒給她倒一碗?”
聽到這話,孫大琴動了動身子。
王守仁卻一臉理所當然,“從來都是媳婦伺候男人的,哪能反着來?”
錢淑蘭端着碗的手差點打翻了!媽呀!不僅是個媽寶男,還是個直癌男嗎?
她有些同情地看向孫大琴,一直待坐在炕邊的孫大琴聽了這話直接跳起來,一把推開站在她前面的王守仁跑了出去。
錢淑蘭沒理會她,拍拍炕邊朝王守仁道,“老大,你這樣想就不對了。你媳婦雖然缺點不老少,可畢竟給你生了三個孩子,你平時體貼一點,也是當丈夫的本份。”
王守仁緊皺眉頭,“娘,不是你說的嗎?媳婦就是用來生孩子的,不聽話就打。你對她太好,她就會跟你鬧。你看老四媳婦就是這樣,老使喚老四,弄得老四現在越來越婆婆媽媽,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
錢淑蘭想罵娘,難道以後她都要在打自己臉的路上奔跑嗎?她壓下心裡那古怪的感覺,板着臉道,“娘以前說錯了!總之,你平時稍微體貼一下大琴。她要是不聽話,你嚇嚇也就罷了,可別真的動手。她是你媳婦,又不是你奴隸,打壞了不好。”
要想改造孫大琴就得打一棒給一顆甜棗,反正她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行,又不用她幹。而且,這樣才能讓孫大琴認識到,她的丈夫是因爲聽了他孃的話纔對她好的。瞧,同樣都是兒子你怎麼都使喚不了,可人家就行。你這娘當得多失敗。這就叫從心理上碾壓她,讓她產生敬畏之心。
當然,錢淑蘭也確實不喜歡男人打媳婦,這樣會讓想到她奶奶。王守仁是非值這麼低,不排除有這方面因素,所以一言不和就動手這點必須得改。
王守仁見他娘生氣了,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答應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王守仁從裡面出來,把門輕輕關上,看着外面影影綽綽的月光,重重嘆了口氣。
他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揉了把臉,想到剛纔他娘說的話,倒了一碗熱水。
他端着熱水,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
這間屋子並不大,卻擺了兩張牀。
正康和正國睡小炕,王守仁,孫大琴和正軍三人睡大炕。
等王守仁走到自己炕前,發現自己娘們正背對着他睡覺。他用手輕輕一推,怕吵醒兒子,壓低聲音道,“媳婦,你不是渴了嗎?我給你整了一碗水。”
頭朝裡的孫大琴當然沒睡着。剛纔被自家男人那話刺激的她差點跟他吵起來,本來想跟男人吵一架,可到底不敢。
只能憋屈地回來了。聽到他進來了,她趕緊把眼閉上裝睡。
可,誰成想,他居然知道給自己倒水。
這可真是新鮮,什麼時候他也知道體貼人了?難道是知道她在生他的氣?
孫大琴脣角勾起一抹笑意,又拼命掩飾,裝作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接過自家男人手裡的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喝了一半之後,她突然覺得不對,自家男人是什麼性子,她還能不知道?他就是頭牛,一點也不會看人臉色,他能看出自己在生氣?她咋這麼不信呢!
她試探着問,“爲什麼倒水給我喝?”
王守仁也不瞞着,“我娘讓倒的。”
孫大琴端着碗的手一頓,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有些憋屈。喝一口自家男人倒的水,還得要婆婆開口,她過得這叫什麼日子呀。
她嘆了一口氣,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娘還跟你說什麼了?”
王守仁是一個不知道變通的人,而且他要麼不說,要麼就實話實說,所以,他一五一十地把錢淑蘭對他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聽了這話的孫大琴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驚訝。
這還是她那婆婆嗎?
居然說男人要體貼媳婦?
她咋這麼不信呢!她懷疑地看向自家男人,他該不會故意給他娘說好話吧?
王守仁不知道她的心思,見她一直在問東問西的,也不把剩下的水給喝了,催促道,“快點,我還要把碗放回去,困死了。”
這房間太窄,擺了兩張炕之後連張桌子也擺不下。所以,必須把碗放回堂屋裡。
孫大琴忙收斂了自己的心思,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等王守仁出去之後,孫大琴重新躺回炕上。
沒過一會兒,王守仁就回來了,脫鞋上炕之後,很快就開始打呼嚕睡着了。
可,孫大琴卻怎麼也睡不着。
她餓了一天的肚子,就是逼自己睡了一天的覺,要不然清醒着,那滋味真的太難受了。
此時,吃飽喝足,她卻一點也不困了。
想到今天婆婆說的話,難道她這母親當得很失敗?
她又搖頭,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失敗呢。她可是連生了三個兒子的孫大琴。這村裡有誰比她更有福呢?
她感覺腦子裡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你叫正康好幾遍,他都不起來。他心裡肯定沒有你。
另一個說:胡扯,他是因爲睡着了,沒聽到,所以纔沒起來。
一個說:你就別自欺欺人了。你都把你男人吵醒了,一個屋裡住的,沒道理吵醒了一個,另一個卻吵不醒。
另一個說:也許正康睡得太熟了呢。他也不是故意的。
。。。
孫大琴覺得自己要瘋。把被子往頭上一罩,強逼着自己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