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淑蘭抱着孩子跟在民警後面,許家父母也忙不迭地把門關上,跟在後頭。
老兩口一再追問,錢淑蘭煩不勝煩,無論他們怎麼問,她都不肯說。
兩人拿她沒辦法,就這樣一行人到了派出所。
一次逮到兩個罪犯,可把這個民警給高興壞了。
民警向組長申請要用會議室,得到同意之後,立刻把這些人都帶到了會議室。
然後他又吩咐同事,去醫院幫忙把另外兩位也叫過來。
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這個女同事,“那個女人也是主謀之一,你務必把人帶過來。”
雖然這個女民警年輕,可見他說得這麼慎重,立刻點頭。
鄧雲萍看了一眼錢淑蘭,“娘,我也去吧。”
錢淑蘭點了下頭,“行,你去吧!”說着把小敏牽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你就待在這裡吧。別大聲說話,好不好?”
小敏自打一進這派出所,就發現這個地方的氣氛有點沉重,聽到奶奶這麼叮囑,她立刻點頭應好。
錢淑蘭摸摸她的頭,誇道,“真乖!”
醫院裡,陳萱萱哭得眼都腫了。
鄧興明挫敗地坐在房間地上,一聲也不吭。
“我們離婚吧!”
她必須得趁着住院這幾天讓鄧興明把離婚書寫出來,一旦回到王家村生產大隊,就會被那個老太婆刁難。
她一定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聽到離婚二字,鄧興明一直低着的頭終於擡起來,他聲音乾澀又沙啞,臉上十分痛苦,“萱萱,我知道這事是我的錯,可我們不正找着的嘛。民警說會幫我找的。”
陳萱萱冷着臉,嗤笑起來,“民警也就是哄你玩的,那麼小的孩子又不記事,丟了就不可能找回來了。我實在沒法跟你過下去了,一看到你這張臉,我就會想起我那苦命的孩子。你讓我還怎麼跟你過下去?天天吃紅薯,一年到頭不吃菜,我都可以忍耐,可你弄丟了我好不容易纔生下的兒子。我心得多大,才能當這事沒發生過?”
鄧興明的臉上異樣地悲慼沉痛,他太難受了,爲那個剛生下來就因爲他粗心大意而丟的兒子,也爲這個快要支離破碎的家而痛苦。
“你快點寫!我連一秒鐘都不想看到你。”
他臉色暗沉,只好接過她遞過來的紙筆開始寫。
他的速度很慢,一百來字硬生生讓他寫了半個多小時。直到他把名字簽上,陳萱萱才心滿意足地收起來。
看着她如釋重負的樣子,鄧興明實在壓抑不住自己,兒子丟失後既懊悔又痛苦的情緒猛烈地衝擊着他,淚水瞬間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抹着眼淚,剛想蹲下身子,突然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
看到自家哥哥被陳萱萱欺負成這樣,鄧雲萍再也忍不住了,瞅着他臉上的淚,氣得臉色鐵青,怒火沖沖地盯着他,“你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兒!”
鄧興明看到妹妹,像是找到組織,他現在只有妹妹了,他抹了把眼睛。
卻在看到妹妹身後的民警時,頓時愣住了。
他破涕爲笑,“民警同志,孩子找到了?”
女民警一臉複雜地看着他,“你們先跟我們去派出所立案吧。”
說着直接上前攙扶陳萱萱,準確得說應該是掐住她的胳膊,不讓她動彈。
陳萱萱本能地覺得不妙,她不斷掙扎,“鄧興明跟你們去就行了,我纔剛生下孩子,還在做月子呢。”
女民警卻根本不聽,語帶威脅,“再掙扎,我打斷你的腿!”
陳萱萱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鄧興明聽了有些不高興,這民警怎麼這麼粗魯。居然威脅起人來了,只是他到底不敢得罪民警,要不然他們不肯盡心幫他找兒子怎麼辦。
於是他上前安撫陳萱萱,“萱萱,民警讓去就去吧。爲了兒子,你就委屈一下。”
說着轉身就往外走。
陳萱萱眼睛眯起朝鄧雲萍看去,見她臉上露出一種不懷好意地微笑,她頓時心裡一陣發慌,有種事情已經被她看穿的感覺。
女民警哼了一聲,“趕緊走吧!別想些亂七八糟的。”
說着直接把人拖出了病房,鄧雲萍也上前一起幫忙。
兩人合力硬是把死皮賴臉要留下來的陳萱萱拖到了派出所,等她進了會議室,看到許文厚和錢淑蘭懷裡抱的孩子,頓時呆愣住了。
腦海裡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鄧興明看到錢淑蘭還有些發怔,待看到她懷裡的孩子立刻高興起來,朝着身後的陳萱萱道,“萱萱,我們的孩子找到了。”
其他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鄧興明,在這種毛骨悚然的注視下,鄧興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好了,大家都坐下!我提問,你們再回答,不要吵鬧!”
站着的人紛紛找座位坐下。
民警言簡意賅的把之前錄的口供拿出來。
先是孩子丟失的事情,然後就是錢淑蘭的口供。
鄧興明聽了腦子嗡嗡作響,好半天沒回過神來,他扭頭去看陳萱萱,見她一直低着頭,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顯然已經心慌至極了。
他氣得臉色鐵青,衝着陳萱萱衝過去,狠狠踹了一腳,這一腳就讓陳萱萱從椅子上摔趴下了。
女民警在他踹過之後,纔開始訓斥,“這是派出所,不許行兇。”
鄧興明狠狠地瞪了一眼陳萱萱,扭頭看到許文厚,握着拳頭,硬生生忍下了。
等他坐下之後,民警繼續說,“孩子我們也從許家找到了。”
說到這裡,他指着護士朝鄧興明看了一眼,“你看看抱你孩子的人是不是她?”
鄧興明只覺得窩火!他的孩子?這能是他的種嗎?他看了一眼那個護士,“是!”
民警在本子上記了幾筆。
女民警又道,“剛纔我和鄧同志去醫院找這兩人的時候,女方正在逼男方寫離婚書,我看這事不簡單。”
錢淑蘭眯起眼睛,早在孩子被護士抱走的時候,錢淑蘭就已經猜到陳萱萱的目的了。
這人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找人把孩子偷走,以看管孩子不利跟鄧興明離婚,再過一段日子,她就跟許文厚結婚。孩子可以說是收養的。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是想把鄧興明利用得連渣都不剩呀。
鄧興明這會也猜到陳萱萱的目的了,拳頭捏着咯吱作響,臉上的五官都扭曲了,青筋一鼓一鼓的。
女民警爲了防止他再次打架,就站在他後面。
民警同情地看了一眼鄧興明,又繼續接下來的結束詞。
“根據供詞,我懷疑你媳婦和許文厚有不正當男女關係,孩子是兩人合夥抱走的。所以不存在孩子丟失問題。這是一樁生活作風問題案件。”
鄧興明壓抑着心中的怒火,‘嗯’了一聲。
這也就是鄧興明這種心理素質好的,被這麼多人知道自己被戴綠帽還能剋制。
這要是王守智估計得瘋!
“如果你們沒有異議,就簽字畫押吧。”說着把紙筆遞給鄧興明,他伸展拳頭,僵硬的接過鋼筆,他的力度很大,錢淑蘭瞧着都擔心他能把那鋼筆捏斷。
鄧興明簽完,就輪到陳萱萱了。剛纔被鄧興明踹了一腳之後,直接就坐在地上,頭一直低垂着。
“我沒有!我沒有跟人亂搞男女關係,興明,你相信我,我沒有!”她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地上抱着鄧興明的腿求饒。
民警見她還不承認,就直接讓那個護士簽字,“只要你簽了這個字,你就不屬於拐賣兒童。抱自己弟弟家的孩子就不會被判刑。”
護士自然不想進勞改農場,她接過筆,剛想簽字。
卻被許父攔住,“我兒子會判多少年?”
民警如實回答,“根據這兩人所犯的罪行,上面應該會判十年勞改!”
像許文厚和陳萱萱這種情況屬於通姦,要是早幾年,也就是判個五年。可現在是文革,十年都算少的,最長的要判二十年。更別說還要時不時被拉去批鬥。發到內蒙那邊,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許父目光沉沉地看着旁邊的兒子,眼裡滿是痛苦,“如果是拐賣人口呢?”
民警不太清楚他爲什麼這麼問,可還是如實回答,“也是十年!”
許父閉了閉眼,催促女兒,“快籤吧!”
護士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踏實下來,她眼睛閃了一下,簽好了字,把筆遞給許文厚。
許文厚剛纔聽到十年已經嚇得不輕,他現在懊悔得不行,當初自己怎麼就被陳萱萱蒙了心呢,他把鋼筆直接往牆上一扔,耍賴似的,“我不籤!”
民警臉色一沉,“證據確鑿,已經容不得你抵賴了。”
許文厚無法解釋孩子爲什麼會在他家,可他真的不想坐牢,情急之下,他指着錢淑蘭和鄧雲萍飛快地替自己辯解,“那兩人是鄧興明的家人,當然說得話都是向着他的。”
民警愣了一下,擡頭去看錢淑蘭。
錢淑蘭一臉嚴肅地跟民警解釋,“雖然他是我的兒子,可我二十六年前就把他送人了,之後也沒有認他。我說得話全都是基於事實,我可以對着m主席發誓。”
民警驚訝之後,也選擇相信錢淑蘭,他冷哼一聲看着許文厚,“就算鄧興明是她的兒子又怎麼樣,目擊證人又不是她,而是她的四兒媳婦,而且你沒辦法解釋你爲什麼要把嬰兒抱走。”
許文厚低着頭,不敢擡頭看衆人,“那孩子是我姐抱走的,不是我抱的。”
許文厚的姐姐也就是護士,聽到這話直接氣瘋了,指着許文厚的鼻子就開始罵,“你個畜生,我是爲了誰!你居然把罪名全推到我身上!”
許父許母自然不想兒子坐牢,眼見事情有轉機,立刻對着女兒發難,“你就認了吧。孩子是你抱的,跟你弟弟有什麼關係。”
護士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父母。
兩個民警也是一臉呆滯,顯然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在派出所讓別人頂罪。真當他們這些民警是吃素的。兩個民警都在按搓搓地想,是不是要給這幾人上點手段。
不提這邊兩人在撕,錢淑蘭朝那個女民警使了個眼色。
女民警走過來,錢淑蘭把孩子交給她,讓她幫忙驗血。附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女民警一聽,不用使用非常手段就能讓這些人簽字,也就同意了。說到底,她還是喜歡用溫和一點的法子來解決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