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派出所
烏泱泱的一羣人走進來,把本就擁擠的大廳擠得人仰馬翻。
領頭的民警是個年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他面容嚴峻,是個老警察,看着鬧哄哄的,他就把這一羣人單獨帶到一間辦公室。
小孩子們全被留在外面。
民警拿着本子坐在主位上,一臉嚴肅地看着衆人,聲音非常嚴厲,“都坐下,等我問你們話時,你們再說!不問就安靜閉嘴,不許出聲!”
衆人都抖着身子坐下,這年頭的人對民警都有種本能的畏懼。
民警首先開始問林寶貴和黃素萍,“我們接到舉報,你們倆有生活作風問題。我們也走訪調查過,你們一直是以夫妻的身份住在一起。你們倆屬於通姦。林寶貴,你的膽子很大呀,居然敢公然搞一夫多妻制,你這是封建主義的思想在作祟,必須接受國家的處罰!”
林寶貴自從進來之後,就一直低着頭,身子一抖一抖的,被民警這一呵斥,嚇得直咽口水,他一臉恐懼地看着民警,“民警同志,我不是有意的。”他看了一眼衆人,突然看到婦人道,“他是我父母要我娶的,我本來不想娶她的。”
民警陰沉着一張臉,“這不是理由,如果你要反對父母包辦婚姻,你爲什麼不先跟她離婚,反而兩頭搞?你當這還是民國吶?這是新中國!”民警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嚇得衆人心都快跳起來了,“咱們國家明確規定,是一夫一妻制!”
他重新坐下來,唰唰唰地在本子上記,“你就等着上面的判決吧,像你這樣的情況,沒有二十年,你別想出來!”
林寶貴嚇得腿一軟,直接從椅子上跌坐在地。
坐在他旁邊的黃素萍突然捂着臉痛哭,“民警同志,我也是受害者呀,我不知道他是結過婚的,我還以爲他未婚呢。”
民警冷冷地看着她。
林寶貴呆愣當場,扭頭看着她,對方卻作了個動作,兩隻胳膊交叉護在小腹處,林寶貴頓時明白了,他忙不迭地道,“是!是我騙她的,她不知道我在老家有老婆孩子。”
民警嗤笑一聲,眉峰緊緊皺在一起,“黃素萍,哦不!莊大妮你當我們民警是傻子呀!由着你糊弄!”他把本子狠狠往桌上一拍。
黃素萍臉色煞白,那原本柔和的眼睛瞬間眯緊,身體也不受控制的僵了僵。
坐在她斜對面的黃素芝也是臉色一僵。
是誰?是誰認出了她?她自問沒有漏出破綻,怎麼會被人認出來?
看到兩人當場變臉,民警心情格外地好,“莊大妮,莊二妮已經事發了,你們在北京,上海,廣州這些大城市連續作案沒被抓到,一定沒想到到我們臨陽省這種小地方不到半年就被逮到吧?”
黃素萍兩手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掐着手指,她咬着下嘴脣,眼裡滿是不甘與憤恨。
這是被揭了老底了?林寶貴這下子終於反應過來,他這是被騙了,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指着兩人,看着民警的眼睛問,“她們是騙子?”
民警點了點頭,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沒錯!仙人跳二人組,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找準像你這樣的冤大頭開始騙人。”
王守義也是一臉呆滯,用一種難以置信地表情看着兩人,激動地站起來,“民警同志,你是說她們是騙子?”
“對!”
王守義飛快地問,“民警同志,她們是騙子,是不是代表我沒罪了!”
民警眉頭緊皺在一起,嗤笑一聲,“你犯得是強姦罪,跟她們是騙子有半毛錢關係嗎?”
沒關係?“怎麼會沒關係?她們是騙子呀!”王守義急了,“她們是騙我的!”他指着黃素芝道,“她一定還是個處女!民警同志,你們一定要還我清白啊。”
民警嗤笑一聲,朝外面喊了一聲,很快一個年紀輕一點的民警走了進來,“把他先關進八號房。”
小民警愣了一下,“頭兒?是八號房嗎?”那個騙子集中營?那裡面關的都是因爲騙得次數太多或太嚴重很快就要槍斃的犯人。這些人可能因爲自己的命快沒了,所以脾氣都非常暴躁。三天兩頭就有人從裡面擡出來。把這人關進去?豈不成了那些人的人肉沙包。
“沒錯!”
小民警一臉同情地看着王守義,然後二話不說拉着王守義就走。
許是察覺到小民警臉上的不可置信,出於本能反應,王守義頓時驚慌起來,他扒着門框往屋裡喊,“民警同志,我是被騙的,我沒有強姦過那個女人。你相信我!”
民警好脾氣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但是我們也得講證據呀,我會安排醫生過來給她驗的,你放心去吧!”
聽到這話,王守義頓時鬆開了緊扒門框的手,由着小民警給他帶上手銬。
把門重新關上,民警開始坐下,“剛纔那個冤大頭已經進去了,你們趕緊交待自己的犯罪事實,要不然!哼!”
三人臉色白的嚇人。
林寶貴總算弄明白了,原來自己也是這兩人的棋子,爲了一個騙子,他把自己的前程給搭了進去。
當下一五一十地交待了,“民警同志,我來說!我跟黃素萍在半年前認識,沒到兩個月就在小月衚衕安了一個小家,我每個月的工資大半花到黃素萍和黃素芝身上,家裡的妻兒再花剩下那一小半,只靠着我一個人的工資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就在兩個月前,黃素萍說自己懷孕了,但是我們兩人手裡沒什麼錢。我們就把主義打到王守義身上,因爲他只有一個養子,才六七歲大,家裡條件很寬鬆。我一開始是想讓王守義也養着黃素芝,這樣兩個人的工資開銷能小一點。可誰知道王守義突然他說不想生兒子了,於是我們就想了個仙人跳的局騙王守義。”
民警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來,然後擡眼看着黃素萍和黃素芝,“你們兩個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兩人低着頭不說話。
民警嗤笑起來,“別裝啞巴,既然已經進來了,就別想出去了,之前幹了多少壞事,你們心裡沒數啊。難道讓我一件件抖出來嗎?你們逍遙了這麼些年,也該知足了,我大半輩子都沒過過你們那樣的好日子呢。”
聽了這話,黃素萍雙手瞬間收緊,她揚了揚頭,原先的溫婉與柔媚一掃而空,眼裡只剩下不屑與不甘,“原以爲王守義是個鄉下人,沒什麼見識,一騙一個準,可誰成想居然會栽在他身上。你能告訴我,是誰認出了我們嗎?”
民警笑而不語。
等做好了筆錄,幾人都簽了字,由其他民警送他們去牢房。
出了會議室,民警拿着本子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推門進去就看到錢維漢和方中軍坐在沙發上下棋。
他進來之後就朝着方中軍行了個軍禮,“方首長好!”
方中軍擡起頭來,手裡的棋子往棋盤上一丟,不悅地看着錢維漢,“不下了!”
錢維漢無奈地搖頭,這臭棋簍子居然還耍賴!
“怎麼樣?”
“都審好了。兩人也招認了!這次多謝方首長的幫忙!”
方中軍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我也就是幫着打幾個電話,案子調查還是錢老弟的功勞。”
這年代因爲沒有監控設備,也沒有指紋信息,只要換個名字就能擁有新的身份。
方中軍聽到錢維漢說這兩人是騙子,就應他的要求,幫忙向上海和北京的朋友幫着調查。至於廣州那邊就純粹是錢淑蘭請人幫忙調查的。
之前因爲糧食的關係,她跟廣州那邊的局長很熟。
他們只調查了三個地方,這兩個騙子都有劣跡,幾乎每半年就換一個地方,也不知道這兩人在全國犯了多少起案子,破壞多少個家庭。
民警又朝着錢維漢握了握手,“真是感謝你的幫忙,要不是有你協助,還真抓不到這兩個慣犯!他們害了多少家庭不寧吶!”
錢維漢倒是對他的話不怎麼認同,“蒼蠅不盯無縫的蛋!”
民警點了點頭,也很認同,只是想到被騙的王守義,他有些遲疑了,“真的要關王守義在牢記三個月嗎?會不會有點太長了?他畢竟只是受害者,又不是真的罪犯!”
錢維漢很肯定地點頭,“你告訴他,那個姑娘不是處子。案子還需要再調查。”
民警愣了一下,這是把他外甥往死裡坑呀。
不是處子?那就是說明你還是強姦犯的嫌疑人。你無法證明你沒罪!
錢維漢頓了頓又道,“不過還要是看着那些犯人,可別把他弄殘弄廢了,受點皮肉之苦就行!”
民警應了下來。
方中軍擡了擡眼皮,瞧了一眼錢維漢,“你就不怕你妹妹跟你急?”
錢維漢一屁股坐下,拿了一顆棋子,幽幽地道,“你怎麼知道這事不是我妹妹首肯的呢?”
方中軍愣了一下。他記憶裡那個老太太一直愛笑,也是個疼孩子的。
對他孫子那是真心疼愛,每次他孫子下鄉回來都是一臉的滿足。回來就說他岳母有多好,不僅給他做飯,還送各種東西給他,而且想法特別獨特,是個很有意思的老人。
原以爲只個慈母,難道她還是嚴母嗎?那他還真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