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天空,綠草如茵的田野,一條悠長的小道,路邊野花盛開,一直延伸到王家村。
錢淑蘭推着寶寶慢慢往村口走,原先那棵古樹砍掉之後,又重新栽了新的楊樹。
幾年之後也長成枝繁葉茂,倒是這炎炎夏日村裡人納涼的好去處。
到了地方,錢淑蘭從嬰兒車的車把子上拿下正彎掛着的小板凳,衝着大夥兒打招呼。
“嬸子,又帶孫女出來溜達呀。”
“是啊。”
“嬸子,你這孫女長得可真好看。”
錢淑蘭笑呵呵的,不是她自誇,她把寶寶養得特別好。每天定時定量吃奶,再配上葡萄和香蕉(153號買來的),寶寶長得白白胖胖,小胳膊就像藕節似的,那皮膚白白嫩嫩的,好像嫩豆腐似的。
再配上她自己做的花背心,花褲衩,好看得不得了。
她把小寶寶頭上戴的小草帽摘下來。
小寶寶咿咿呀呀地追着那草帽,想要奪似的。
錢淑蘭拿出蒲扇給她扇風,小寶寶便又咧嘴笑了。
其他人也都圍過來,瞧着這小寶寶。
周雪梅也帶着雙胞胎過來了。
兩個小傢伙就像炮彈似的往前衝,周雪梅跟在後面不停地追。
“奶奶,我想吃果果!”
錢淑蘭愣了一下,知道上次送給他們的葡萄已經吃完了。
錢淑蘭從嬰兒車的手柄處取下一個布袋子,裡面放着洗好的葡萄,有青有紫。
有那村民們就衝着錢淑蘭笑,“喲,嬸子,這可是稀罕玩意,哪來的呀?”
錢淑蘭笑笑,“女婿從縣城幫我帶回來的,只有幾串,留給孩子吃的。”
其他小朋友們一臉羨慕地看着這對雙胞胎。
錢淑蘭想了想還是給幾個孩子每人一顆,小孩子們瞅見那還帶着水漬的葡萄,下意識就把手往身上擦了擦,伸手接了過來。
嚐了一顆之後,甜得不得了。
錢淑蘭抓了一把讓周雪梅看着兩個孩子吃,“這裡面有核的,可別讓他們吞下去了。”
周雪梅趕緊接了過來。
錢淑蘭單獨餵給小寶寶吃,七個月大的嬰兒也能吃水果了,只是因爲嗓子眼細再加上沒有牙齒需要弄得碎一點。
錢淑蘭拿着小勺子挖給她吃。
小寶寶特別喜歡吃葡萄,每吃一口就手舞足蹈地蹦躂起來。
正在這時,又有人過來了,錢淑蘭擡眼去看,原來是陳月娥,她搬着一個小板凳坐在錢淑蘭旁邊,煞有介事地問,“哎,你們聽說了嗎?王立貴家幹仗了。齊大花和龔素珍幹起來了。”
錢淑蘭搖搖頭,有些好笑,“因爲啥呀?”
“還不是因陳菊紅想要分家,齊大花不肯,就和龔素珍幹起來了唄?”
錢淑蘭愣了好半天,也沒弄清楚裡面的邏輯。
齊大花是王立貴的媳婦,和錢淑蘭差不多年紀。
龔素珍是齊大花的小兒媳婦,就是教過正康的小學老師。
陳菊紅是齊大花的大兒媳婦。
“大兒媳婦要鬧分家,爲啥齊大花跟小兒媳婦幹起來了?”
陳月娥用一副你傻子吧的表情看着錢淑蘭,“你還不知道陳菊紅爲啥要鬧分家嗎?還不是因爲龔素珍整天不幹活。擱誰誰樂意呀。”
自從龔素珍的民辦老師被王丹娜替過之後,就再也沒了工作。因爲身體原因,掙不了幾個工分。
陳菊紅就非常有意見,自然不願意自家吃這個悶虧,就鬧着要分家。
“已經摺騰過好幾回了,原先齊大花還能震得住腳,現在就連大兒子都不站在她這一頭了。這不就跟龔素珍幹起來了。命令她必須下地。”
兩人正說着話,話題人物之一,陳菊紅領着兩個泥猴似的孩子走了過來。
看到她,陳月娥就不嫌事大,“菊紅呀,聽說你家早上吵起了,是真的嗎?”
陳菊紅倒是一點也沒有覺得丟人的意思,在她看來,她這是合理要求,明明老三已經結婚七八年了,早就該分家了,可死老太婆硬是不肯分。不就是捨不得那點權力嗎?
陳菊紅偏要在外面給她沒臉,“是啊,我婆婆跟三弟妹鬧起來了。”
陳月娥神神秘秘地小聲問,“聽說是因爲分家的事,是真的嗎?”
錢淑蘭有些好笑地看着陳月娥,沒想到她的八卦因子一點也不比孫大琴差。
“是真的!”陳菊紅便開始說婆婆跟龔素珍吵架的對罵場景。
其實也不是非常精彩,主要是龔素珍這人自詡是老師,拉不開身份,但人家會哭呀,只要她一哭,小兒子就心疼,於是跟親孃吵起來了。
齊大花見小兒子被小兒媳婦勾了魂,氣得夠嗆。於是就開始罵龔素珍,說她怎麼不要臉云云。
這一吵話題就歪了,倒是把分家的事情給忘了個徹底。
可把陳菊紅氣得夠嗆。
她現在想想就窩火,說完之後,大家的態度卻是天差地別的。
老人說,龔素珍不該挑撥男人跟孃的關係。
婦人說,齊大花管得夠寬,人家小夫妻關係好,她也嫉妒。
身份不同,說的話自然也不同。
於是最後有人來了一句,“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來作結尾。
聽到這話,陳菊紅不樂意了。
她撇撇嘴,朝一旁給孩子喂葡萄的錢淑蘭道,“我看三嬸子家就很好。早早就分了家。一點也沒鬧過矛盾。”
錢淑蘭沒說話。
陳菊紅湊過來,向她請教,“三嬸子,你給我說說唄,怎麼才能讓我婆婆分家?當初你分家是咋想的呀?”
說起來,老王家分家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許多人都鬧不懂錢淑蘭的腦回路,好不容易把幾個兒子都弄成工人了,卻飛快分了家。而且誰也沒跟,就自己出來單過,那叫一個灑脫。
村裡的老人都說錢淑蘭傻。
可現在瞧着人家帶帶小孫女,當個養雞廠的廠長,日子過得倒也滋潤。
錢淑蘭纔不想摻和人家的家事,她敷衍道,“我的想法跟你婆婆又不一樣,你知道也沒用啊。”
陳菊紅有些不死心,還想再問。
周雪梅指着小路上的一個男人大聲道,“娘,你看看那是不是妹夫呀?”
錢淑蘭伸着脖子往那條小道看,別說!還真是!
錢淑蘭趕緊把小勺子放回包裡,然後把飯盒蓋上,站起來。
叮鈴叮鈴!方永林單腿支地,停到錢淑蘭面前,“娘,我來送菜了。”
錢淑蘭看他熱得滿頭大汗,皺眉道,“這麼熱的天,以後就別送菜過來了。你看看你熱得。”
方永林擦擦額頭上的汗,他身上穿得襯衫已經溼了大半,貼在他後背上特別明顯。
周雪梅也走了過來,笑着道,“妹夫,你來了呀。”
方永林點點頭,指了指後面的麻袋,“我送菜來了。”
周雪梅看他曬得黑紅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妹夫,這天越來越熱了,你往後別送了吧。你留着自己吃,吃不完就送人吧。我們家地裡頭都種着呢。”
方永林想了想道,“那我以後把菜換成糧食,給大哥他們送過去!”他轉頭對錢淑蘭道,“娘,我先把菜給送到老房那邊。”
錢淑蘭點了下頭,“你送完菜就去我那吃,我現在就回去給你弄吃的。”
方永林爽快地“哎”了一聲。
然後垮上自行車,跐溜一下騎得老遠。
錢淑蘭也跟其他人揮手告別,推着小寶寶走了。
等人走遠了,陳月娥嘖嘖稱奇,“也不知道三弟妹是怎麼找到這麼孝順的女婿的。這麼熱的天還一趟趟送菜過來,簡直羨慕死個人。”
想到自家那女婿,除了過年過節就不見人影,心裡就覺得人比人氣死人。
其他人也是紛紛羨慕。
周雪梅也覺得婆婆是個能耐人。不僅兒子兒媳孝順,女兒女婿更是想着她。不過這也是婆婆應得的。婆婆心好,從來不跟兒子說兒媳的壞話,也從來不挑撥離間,最主要的是婆婆講理,是個公道人,心沒有太偏。她想着等自己兩個兒子長大了,她也要當這樣的婆婆。
錢淑蘭到了家,立刻到廚房給方永林做菜。
這傻小子,這麼熱的天還送什麼菜過來呀,曬壞了可咋整。
錢淑蘭炒了一盤雞蛋炒韭菜,又用油炸了一盤知了猴!
又做了西紅柿蛋湯,配上香噴噴的白米飯。
等方永林過來的時候,飯菜已經做好了。
看到岳母正輕手輕腳地端着湯,他趕緊接過來。
錢淑蘭笑呵呵地去廚房拿筷子,催促他,“快吃吧!”
看着這飯菜,絕對是貴客的水準了。方永林覺得分外滿足。雖然他沒有親孃疼愛,可他還有岳母。
“娘,你的手藝真是太好了!”
錢淑蘭笑得臉上褶子一道一道的,不停地給他夾菜,“好吃你就多吃點!”
方永林點了下頭,扒了兩口飯,突然想到一件事,忙停下筷子,“娘,丹娜懷孕了!”
錢淑蘭驚喜萬分,“真的呀?”
得到方永林肯定的答覆之後,錢淑蘭趕緊站起來,“你先吃着哈,我去養雞廠給你拾掇一籃子雞蛋,你給丹娜帶回去!”
方永林有些哭笑不得,“娘,不用了!”
錢淑蘭臉一板,“怎麼能不用!她現在一人吃兩人的份,得要好好補補!”
“家裡的供應夠吃的,再說了百貨大樓也有雞蛋供應的。”
錢淑蘭撇撇嘴,“你可拉倒吧,你們百貨大樓的雞蛋都是我們生產隊供應的,你們一個月也就半斤雞蛋,你以爲我不知道吶。你指不定又去黑市買高價雞蛋呢。”
方永林有些心虛。
“我跟你說啊,那些鄉下人去賣雞蛋,不知道攢了多少天了,都不新鮮了,說不定裡面已經散黃了。我給你拿的肯定都是新鮮的。你信我!”
方永林說不過她,只好任她出了門。
他嘆了一口氣,扭頭瞅了一眼小寶寶,見她正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忙朝她笑,“小寶寶,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寶寶吐着泡泡衝他眨巴着眼睛。方永林簡直被她萌番了,他的孩子如果也這麼可愛,估計他做夢都能笑醒。
錢淑蘭是騎着方永林的自行車的,速度相當快。
不到五分鐘,就拎着一籃子雞蛋過來,車後座的麻袋裡似乎還有兩個活物。
錢淑蘭見方永林皺緊眉頭一臉的不解,忙解釋道,“我擔心拿太多雞蛋,時間長了會放壞,我就給你拿兩隻母雞。你養着下蛋,如果想吃雞了就把它給殺了。”
方永林抽抽嘴角,“娘,可我家也沒地方養雞呀。”
錢淑蘭奇了,“咋沒地方?不是有個院子嗎?”
方永林想象一下:他爺爺坐在梧桐樹下跟警衛員下棋,然後一隻母雞飛到棋盤上,下了一泡雞屎。
他可以想像得到他爺爺的臉色有多鐵青,他抖了個機靈張嘴想推辭。
錢淑蘭臉一板,“這又不是給你吃的,這是給我閨女吃的,你推辭個什麼勁兒!”
好吧!他不說了!老太太這是來脾氣了!
他吃完飯,到水缸旁邊把碗筷洗乾淨,剛想把竹籃綁上後座,突然從門外衝進一個人。
“娘,你救救我!”
兩人皆回頭去看!是王守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