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用卡車運回來的十萬斤糧食,剩下的糧食全部都是用火車運回來的。
一共五十萬斤糧食,運到劉關縣只剩下五萬斤,到了站直接被周社長派人拉走。
王家村生產隊那是一粒也不剩。好在他們都是結賬的。並沒有賒欠。
他們回到村裡就開始進行盤賬工作。
這次糧食絕對是夠吃的。
這次中途賣出去的一共有五十萬斤糧食,玉米是兩毛八一斤,二十萬斤,就是五萬六千塊錢。
紅薯是八分錢一斤,三十萬斤,就是兩萬四千塊錢。兩項加起來就是八萬塊錢(80000)。
賣竹筐賺了三萬八千六百塊錢(38600)。
養雞廠賣雞蛋賺的一萬零六百七十一塊錢(10671)
再加上兩季賣紅薯,小麥和玉米的錢,國家的收購價紅薯是兩分錢一斤,玉米是七分錢一斤,小麥是八分錢一斤。
夏收一共賣了兩百四十萬斤紅薯和六萬斤小麥,一共就是五萬兩千八百塊錢(52800)。
秋收一共賣了兩百萬斤紅薯和七萬斤玉米,一共就是四萬九千塊錢(49000)。
所有項合計起來就是二十三萬一千零七十一塊錢(231071)。
這麼多的錢簡直驚掉大家的眼珠子。
就算全是按照人口來分,一人也能分到兩百三十一塊錢。
雖然這幾個廠子的盈利採用按“四馬分肥”原則分配,可它們是掛在生產隊名下的,除了要交給國家30%的稅金,其他都是屬於生產隊的。
所以他們扣除稅之後,還剩下十九萬兩千兩百八十九塊錢(192289)。
王立貴打算盤的手都開始抖起來。
其他幹部更是一個勁兒地讓他重算,“你可別算錯了,要不然可就空歡喜一場了。”
王立貴打得眉飛色舞,算了好幾遍都一樣,於是笑道,“這總數沒算錯!就是這麼多!”
大家全都樂呵起來,一個勁兒地搓手,以前連肚子都吃不飽,誰成想今年居然能分到這麼多。
王守泉卻想得更多,“咱們附近幾個村子連吃飯都成問題,如果這消息捅出去,咱們生產隊肯定會被人家當成冤大頭。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不借肯定會傷情份,我看再召開會議,討論這事到底該怎麼辦吧?”
幾個幹部一琢磨還真是這個理兒。
於是大家通知各戶,每戶出一個人過來開會。
老王家當然就是錢淑蘭出席。
聽到王守泉把事情說出來,錢淑蘭心下一沉。
這事確實很難辦。但是這麼多人知道這事能藏得住嗎?而且工分值是要往上報的。財務不公開肯定會被上面批評的。
所以這事該怎麼辦呢?
“我看不如咱們上報給公社的時候把錢寫低一些。自己分的就按照真實的來。”
會計王立貴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你這樣就是搞雙賬本,肯定不行!”要是被上面知道,就是他的失職,他可是要挨批的,他堅決不能答應。
有人說:“不如就先把錢壓在那邊,不動彈!不分給社員,不就沒事了嗎?”
其他人一個勁兒地搖頭,“我們家都窮得叮噹響了,好不容易今年有錢分了,你還給壓下來,你咋想的呀?”
這個建議大多數人都駁回了。
錢淑蘭乾咳一聲,“我看咱們不如把這個錢一分爲二。一半用來分給下面的社員,另一半用來建立新廠子。”
衆人都來了興致,紛紛朝錢淑蘭看去。
錢淑蘭朝大家道,“你們可能不知道,現在運水得要往南走五十里的地才能運到水了。這麼多的地,咱們澆紅薯怎麼澆得過來?不如咱們就多養雞吧。”
衆人都開始面面相覷。
錢淑蘭指了指會計本,“你們看看,三千畝的地全種糧食咱們才得了十萬一千八百塊錢。可咱們的養雞廠如果要用地,撐死了也就三畝,卻得了一萬零六百七十一塊錢,哪樣更划算?”
“可糧食是咱們的根本呀?”有人小聲嘀咕着。
可緊接着就被別人嗤之以鼻,“什麼根本!吃點自己種的糧食還得靠偷。”
錢淑蘭見吵起來了,忙道,“我也不是說把三千畝地全部都用來養雞。我是說再劃十畝地出來蓋養雞廠。你們看呢?”
只是十畝地的話,也確實沒什麼影響。只是有人納悶了,“行啊,可是上次咱們養了六千隻雞也就只花了八百塊錢吶?也用不了這麼多的錢吧?”
錢淑蘭嘆了口氣,“那是因爲沒幹旱,可明年就不行了,咱們要不停地運水過來漚肥。光柴油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八百塊錢夠幹啥的?估計八千都打不住了。”
衆人一想也是。這柴油老貴了,要跑五十里外的地方運水,肯定很花錢。
可養雞好歹比澆紅薯要輕快一些。
於是隊裡留了九萬兩千兩百八十九塊錢用來養雞和養豬。
剩下的十萬塊錢用來發給社員。
除了養雞廠是有社員參股的,竹藝軒和養豬廠都是屬於生產大隊的,也就是全部社員的。
當初錢淑蘭出了兩百塊錢,佔了百分之六點二五的股份,所以分到了四百六十六塊八毛五分錢。
另外隊裡又按照人口和工分,分到了一千七百六十三塊錢,加起來就是兩千兩百二十九塊八毛五分錢。
這麼多錢一拿回家,全體炸開了鍋。
這還是第一次拿到這麼多錢呢。
像去年也就是三百多塊錢。今年直接翻了好幾倍。
孫大琴一拍大腿樂了,“哎呀,早知道能得這麼多錢,咱們還絞盡腦汁地跑去縣城幹什麼?不如就留在鄉下種地得了?”
錢淑蘭有些無語。如果種地能讓他們一輩子都能超過60%的同齡人,她何苦這麼折騰。
這次分到的錢,大頭還是賣豬得來的錢,可她已經打算好了,明年就是養豬的最後一年。這種不合常理的東西,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果把這項去掉,恐怕他們分到手的錢,全部都得去黑市買高價糧了,哪裡還能有結餘呢?
至於給他們找工作,鍛鍊的是他們的眼界,工作能力和性格的培養。
當然是非觀也會增加不少。可不只是錢的問題。
這次他們生產隊工分值算下來有五毛錢,比之前的三分錢直接番了十六倍還多,報到公社的時候把周社長喜得眉開眼笑的。
當天下午就去縣城給彙報了。
回來之後,就給王家村發了個先進生產隊的獎狀。
然後又開始召開全體公社大會,重點表揚了王家村生產大隊的先進事蹟。
十幾個生產大隊社員全都一臉羨慕地看着他們。
原本週社長得到的五萬糧食,都用來分給那些受災嚴重的生產大隊了。
可僧多肉少,分到每個人的手裡依舊沒有幾斤糧,沒幾天大家又餓起了肚子。
聽到王家村這麼有錢,一個個都打起了主意。
有那家裡跟王家村有姻親的人家開始登門了。
這不開完大會沒兩天,老王家也迎來了第一波客人。
孫大琴的親爹親孃親自登門了。
說起來,孫大琴已經一年沒有回過家了,乍然間看到親爹親孃上門還有點發怔。
魯三翠直接就是握住她的手,一個勁兒地哭訴,“大琴啊,你可要救救娘啊。家裡已經斷頓了。你兩個小侄子都餓得哇哇叫。”
她不提侄子還好,一提起他們,孫大琴就想起之前的事,她冷着臉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娘,回了一句,“咱們傢什麼事都聽婆婆的,我做不了主。”
然後直接離開堂屋,回東屋去了。其他人不想蹚渾水也紛紛找藉口離開。
魯三翠尷尬得不得了,氣惱地瞪着孫大琴的背影。
孫保財倒是沒管自家的閨女,如果閨女真的做得了主,也不會一年多不回家了。他搓着手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錢淑蘭,“親家,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這也是沒法子了。咱們孫家村現在連一碗粥都吃不起了。村裡已經有人餓死了。”
錢淑蘭倒是對他們登門沒有意外,只是聽了他的話,她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周社長不是已經發下口糧了嗎?”
孫保財還沒說話,魯三翠直接拍着大腿就開始哭訴,“親家,你可別提這個人了。當初慫恿我們把糧食都交上去,可今年乾旱,地裡顆粒無收,之前他說的返銷糧遲遲沒法兌現。我們就沒把他當回事了!後來也不知道他打哪弄來的紅薯,咱們村八百多口子,他就只分給我們四千斤,一人才五斤,就是省吃儉用也只能吃十天。”
錢淑蘭一想也是,整個王河公社有十幾個生產大隊呢,五萬斤糧食平均分,可不就只能分到四千斤嗎?
只是這些人雖然可憐,可錢淑蘭從來沒有想過要白白貼補他們。
錢淑蘭攤了攤手,語氣很平靜,“不是我不想借給你們,可咱們家現在也是吃食堂的。你們要想換糧食,我帶你們去找生產大隊長。現在咱們村換糧食,五毛錢換一斤紅薯。你們要換多少?”
孫保財一想也是,現在都是吃食堂的,誰家也不可能藏糧食。他摸了摸口袋裡的錢,很狠心,一咬牙,“咱們先換二十斤吧!”
錢淑蘭一口答應下來,“行!”
說着領着兩人到了錢明華家。
因爲他們生產大隊有十萬斤玉米,所以之前大家偷偷藏的紅薯就吃不完了,錢淑蘭便建議大家把多餘的紅薯賣掉換錢。
反正以集體名議賣掉也不算是投機倒把。每斤紅薯五毛錢,這價格算是相當貴的。當然這個價格比起黑市已經很便宜了。可架不住這些鄉下老農民沒幾個人去黑市買過糧食,所以根本不知道。而之前錢淑蘭賣給他們的糧食價格又不貴。
所以許多人家都很心動,紛紛把當初偷藏下來的紅薯拿過來,讓錢明華幫着賣掉。
冷風襲來,錢淑蘭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棉襖,她擡頭看了一眼屋檐下的冰錐子,又瞅了一眼兩人身上穿的單薄衣裳,給兩人建議,“我看你們不如多買些回去。離過年還有十幾天呢。冰天雪地的,你們也不好過來。”
孫保財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於是又多要了三十斤,一共五十斤,花了二十五塊錢。他們生產隊不像王家村還能分到錢。
現在他們生產隊不僅發不出來錢,還倒欠國家公糧呢。估計以後也沒錢了,這不到一百塊錢的存款,他們得省着點花。
兩人揹着紅薯一前一後出了王家村。因爲剛下了一場雪,路面有些滑。兩人連馬車也沒有坐,直接就是步行來了。
孫大琴從屋裡出來,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婆婆,十分好奇,“娘,你不怪他們嗎?”
錢淑蘭收回視線,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們家跟你父母上次不是已經兩清了嗎?一直記仇什麼的,我的心眼還沒那麼小。再說了紅薯賣給誰不是賣。”好吧,她承認最後一點纔是關鍵。
孫大琴呆呆地看着婆婆的背影。
也是!婆婆從來沒有在她爹孃那受過委屈,婆婆怎麼可能會把她爹孃放在心上呢。她剛纔在屋裡還擔心他們又吵起來,真是瞎操心了。她嘆了口氣回了家。
很快,李春花的爹孃也登門了。
他們一開始想耍賴訛糧食的,可錢淑蘭哪裡是肯吃虧的主。直接把兩人罵得狗血淋頭。
兩人羞得滿臉通紅,纔不得不掏錢也買了五十斤紅薯回去。
沒過兩天,周雪梅的娘也帶着兩個兒子上門了。
錢淑蘭依舊是帶他們到錢明華家買紅薯。
曹大花還偷偷去養豬廠看過週三裡,回來的時候,紅着眼眶抹着眼淚,握着錢淑蘭的手,一個勁兒地朝她道謝。
這也就是有親家和女兒女婿時常照顧,老周才能吃得那麼好,這要是換成別的村,肯定早就餓死了。
錢淑蘭對曹大花還挺有好感,聽對方這麼說擺擺手,“你也別這麼客氣。老周在我們養豬場也幫了不少忙的。都是他自己勞動所得。”
曹大花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大恩不言謝,以後有機會一定會好好報答親家。
曹大花又去看望兩個外孫子。因爲他們家現在成份不好,擔心連累閨女,所以根本不敢過來看望女兒。
即使兩個外孫子已經一百天了,依舊沒能過來一趟。
這次要不是食堂沒了糧食,家家戶戶都開始找關係跟人家借糧食,他們也不會登門的。
曹大花在屋裡跟周雪梅說一會兒私房話,而後三人就揹着買來的紅薯告辭了。
最有戲劇性的是王丹枝的公爹孫保貴。
可能是之前一直要面子,直到餓得走不動道了,才肯拉下臉來王家村買紅薯。
錢淑蘭只要一想到王丹枝之前受得那些苦,就沒了陪他的興致,直接讓小毛驢帶他去買。
自己扭頭就回了屋,這糊塗老頭還是離她遠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