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花媒婆進來之後直接給雙方介紹。

錢淑蘭直到今天才知道這兩人的名字,邱秀花和洪順英。

介紹完之後,邱秀花就開始陰陽怪氣起來,“親家,我們家小三今年19歲了,原本我想着20歲給他娶媳婦的,誰知他前腳答應好好的。後腳就要跟你女兒結婚。”

呵!這是說王丹娜巴着她兒子不放了?這得多不要臉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邱秀花應該是打着跟她一樣的目的,想把這對情侶給拆了!

花媒婆笑臉有些僵硬。這是提親時能說的話嘛!該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

錢淑蘭肅着臉擺手,十分地不情願,“你先別叫我親家。咱們兩家還沒結親呢。我女兒也是昨天才告訴我,你們要來家裡拜訪的事兒!你也甭說我女兒賴着你兒子。她要真是你說的那樣恬不知恥,我非得把她的腿打斷不可。這世上三條腿的□□找不着,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你說是嗎?”

邱秀花尷尬不已,剛想開口。

錢淑蘭話鋒一轉,突然又道,“你自己兒子沒管教好,不聽你的話,你應該帶回家去教。你大中午的跑我家是想讓我幫你管教你兒子?”

邱秀花臉色一僵,委屈地看着洪順友。

洪順友顯然沒想到,這纔剛見面兩人就吵起來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王丹娜,卻見她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顯然指望不上了。

他只好自己解釋,“嬸子,我娘不是這個意思。我娘是說我和丹娜處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咱們都是衝着結婚去的。我們家今天是來提親的。”

錢淑蘭看了一眼他們提過來的東西,此刻就擺在桌子上。

一條大生產香菸,八分錢一包,十包就是八毛。一瓶散酒,兩毛。一斤水果糖,一毛錢。一斤雞蛋糕,五毛錢。

得,統共加起來也就一塊六,連兩塊錢都不到。真是夠有誠意的。

王丹娜要是再意識不到這家人對她的“真誠厚意”,非要嫁過去,那她也只能愛莫能助了。

許是她停留的目光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看向那桌上的東西。

孫大琴最是憋不住話的人,看到婆婆滿臉不高興,轉了轉眼珠子,立刻嚷嚷起來了,“我的老天爺呀。從來也沒聽說過誰家娶媳婦這麼省的。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兒,你們家就準備這麼些破爛玩意兒。八分錢一包的大生產,一毛錢一斤的水果糖,嘖嘖嘖,啥便宜你們就撿啥買呀。”

錢淑蘭給她投了個讚賞的眼神,孫大琴別提多美了,驕傲地挺了挺胸。

洪順友臉燒得慌。不對呀,明明他買的是大前進的香菸,大白兔奶糖,茅臺酒和盒裝餅乾。怎麼全變成這些了?

他把目光移向他娘。卻見邱秀花一拍大腿就哭起窮來,“大妹子,我們家條件太差。我也想買貴的,可家裡頭實在是拿不出東西。”

錢淑蘭皺眉不解朝洪順友看去,“你一個月工資怎麼也有三四十吧?現在你娘跟我哭窮?你該不會是有什麼煙癮賭癮吧?!”

洪順友嚇得半死,趕緊擺手,“沒有沒有!我沒有這些嗜好,我每個月的工資都是交給我孃的。是吧?娘!”

邱秀花憋屈得不得了。她應該承認嗎?她承認自己領了兒子的工資,那爲啥沒錢給他娶媳婦送禮?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嗎?她急得額頭直冒冷汗。

氣氛一時之間竟詭異起來。

錢淑蘭看着這三人心思各異,心裡覺得沒意思,她直接從凳子上站起來,“我這還有事要忙呢,哪有空陪你們玩過家家。”

說着就要送人。

洪順友急了,忙攔了她,“嬸子,我不是。這不是我準備的。您相信我。我肯定會重新補給您的。我今天是來提親的。您看。。。”

錢淑蘭側頭看了一眼王丹娜,見她雖然臉色難看,可並沒有完全死心。

錢淑蘭不想跟這些人來虛的,實在是累得慌,她順勢問道,“我也不跟你扯虛的了。你想娶我家丹娜,行!你們家得出五十塊錢彩禮錢,少一分都不行!”

洪順友臉色一僵,看向王丹娜,卻見她一直低着頭,一點信號也沒給他。

一直充當背景板的洪順英終於開口了,“嬸子,我聽小弟說,你們家會給丹娜陪嫁是真的嗎?”

錢淑蘭側頭看了她一眼,給了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我給多少陪嫁得因人而定。”說着一臉嫌棄地看着洪順友,意思是這人肯定不給。

邱秀花之前就特地打聽過,聽別人說錢淑蘭會給小女兒準備陪嫁,她本身是不信的。如果對方真的疼女兒,爲什麼當初要賣大女兒。

根本就是幌子。她纔不信有人會把錢送給別人。

因此,邱秀花問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這彩禮錢是你自己收着,還是讓你女兒帶過來?”

錢淑蘭依舊還是原話,“這得因人而定,你家這人我一分不給。”這次就是明晃晃地打臉了。

洪順友一直以來都知道錢嬸子對他很嫌棄。從賣糖的時候開始,她就看他不順眼。

處對象的時候,他們相看,她卻連面也沒露。後來才知道是去縣城了。如果真的滿意他,爲什麼非要那幾天去縣城呢。擺明了就是不喜歡他。

他一個月前就和王丹娜商量要結婚,王丹娜每次都是顧左右而言其他,他心裡就起了疑。

被他追問幾次之後。王丹娜才告訴他,他娘看不上他。

現在,又是這種嫌棄臉,洪順友委屈地想哭。

爲了讓錢嬸子看得起他,他拉命地練習抓糖,每天笑臉迎人,算賬也越來越快。甚至無論什麼樣的天氣,他從來不遲到早退。他得到許多顧客的表揚,他甚至得了領導的賞識和誇讚。

他以爲錢嬸子能給他一個笑臉,能誇讚他一句。

可她依舊看不上他,對他各種不滿意。他心裡很難過。

他側頭去看王丹娜,只見她用充滿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裡的委屈頓時消失殆盡,“好!”

他話音剛落,邱秀花一把拉住了他,“你瘋了!她都說不給陪嫁,彩禮錢也獨吞,你還要給?你是不是瘋了。”

洪順友抿着嘴,一臉倔強地道,“我要娶丹娜。娘,你別說了!”

邱秀花氣得半死,捶他,“我怎麼就不能說了。我兒子娶媳婦,我還不能說了。”

洪順英也在一旁勸,“小弟,我看這事就算了吧?你才十九歲,急什麼!慢慢找,總能找到合適的。”

邱秀花也一個勁兒地附合,“是啊是啊,你一個供銷社的銷售員,你還怕找不到好姑娘。像她這種嬌滴滴地姑娘嫁過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靠你養活。你娶她幹啥?”

王家人看着三人在那邊拉拉扯扯。聽他們說得那叫什麼話!一個個全都欠扁!把他們小妹當什麼人了!

孫大琴想過去扇他們嘴巴子!可看到婆婆一點也不生氣,心裡不由得佩服婆婆的沉穩。

李春花和周雪梅覺得這三人莫不是瘋了,居然當着人家的面說人家壞話。

錢淑蘭倒不是真的像孫大琴想的那樣鎮定。她本就是打着攪和這件婚事來的。

結婚後,她不能直接拆散,要不然會遭電擊。

現在還沒結婚呢,她又不需要受任何處罰。

而且這什麼糟心玩意。這家能嫁嗎?

她側頭去看王丹娜,發現王丹娜臉色十分不好看,脣上一絲血色也沒有,牙齒緊緊地咬着。眼睛裡隱隱有淚花懸着,將落未落,十分惹人憐愛。

也是!任誰聽到自己被結婚對象的家人這麼嫌棄都不可能無動於衷。一直以來,她都不相信未來婆婆會是壞人。可事實就是她傻!她笨!她聽不進別人對她的勸阻。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太天真!她也錯的離譜!

她挪動腳步看着洪順友,問出最後一絲希望,“我問你,你出不出彩禮?”

一直被親孃親姐糾纏的洪順友此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平時的工資多數都是交給他孃的。現在就算他想娶丹娜也拿不出錢來。

“娘,只要能娶到丹娜,五十就五十。”

邱秀花被他氣得夠嗆,又捶了他兩下胳膊,“你混說什麼!你以爲結個婚就只是彩禮的事嗎?還要準備結婚用品,還要準備新房,還要準備請客吃飯,這哪哪都要花錢,你才掙幾個錢吶,你就敢這麼大方?”

洪順友顯然沒想到。他有些遲疑地看向王丹娜。

卻見對方眼睛眨了一下,眼裡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低頭抹去。

花媒婆看不下去了,朝兩人道,“哎喲,我說老姐姐,誰家結婚不都要給小兩口準備新房新鋪蓋呀。你們結個婚也不能太摳搜了。你們想想結婚也就這一回。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以後就是你們家的人了,你們表示一下不是應該的嗎?”

邱秀花憋着氣兒,“可她也太貪心了,居然要五十。一個農村姑娘憑啥要這麼貴。她想拿我們家當冤大頭呢。”

花媒婆笑着道,“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丹娜雖然是農村出身,可人家是初中生,幹活也是把好手,還是隊裡的民辦老師。”

“你可拉倒吧。就算她現在是民辦老師又咋樣,等她嫁到我們生產隊,難道還能繼續在這邊當老師嗎?”

這邊有個習俗,老師都是選村裡的人,不會選別的村,更不會選已經出嫁的閨女。

所以,一旦王丹娜嫁到別村,她的老師職位也就空下了。

花媒婆臉上一僵,不過她到底是個老油子,朝邱秀花道,“就算她當不成老師,可她到底是你兒子選中的人吶。咱當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兒女們能過得好嘛。只要他們高興,我們也就高興了。”

邱秀花卻對此嗤之以鼻。始終也沒有吐口。

無論洪順友怎麼哀求他娘答應出彩禮,邱秀花就是不同意。

被逼急的洪順友直接使出殺手鐗,“娘,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問同事借。下個月工資還給他就是。”

邱秀花氣得直接一巴掌打過來,“你個癟犢子,你就會氣我。你要是敢這麼做,我非去供銷社找你們領導評論,看他們還要不要你這種忤逆父母的畜生。”

洪順友氣得滿臉通紅。

錢淑蘭脣角勾起一抹冷笑。瞧吧!胳膊能扭得過大腿嘛!

她側頭看了一眼王丹娜,見摸完眼淚,眼睛直直地看向洪順友,“你回去吧!咱倆掰了吧。”

氣得胃疼的洪順友聽到這話,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你說什麼?”

王丹娜擡起眼睛看着他,“前天你送我的衣服不是你娘做的吧?”

聽她擡起這個,洪順友有些心虛。他也是爲了讓她家人別對他娘有意見纔不得不撒了個善意地謊言。

邱秀花卻氣得不行,一把扯住王丹娜的胳膊就罵,“好哇!你個小浪蹄子!這還沒結婚呢,你就敢讓男人給你買東西。你還真敢想啊。還我給你買衣服,你咋想的呀。哪有婆婆給兒媳買東西的呀。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了。”說完,她兩手一伸,眼冒兇光,“趕緊把衣服給我拿過來。”

王丹娜顯然沒想到洪順友的親孃會是這種人。她呆愣當場。

洪順友卻覺得很是尷尬。他送給對象的東西,他娘居然當着人家的面要,還要不要臉吶!

錢淑蘭皺眉看向王丹娜,“趕緊去把衣服拿出來還給人家!”

王丹娜下意識地轉身往自己屋裡跑。

洪順友想攔也來不及了。

很快,王丹娜就抱着衣服跑過來,“這衣服質量太差,我穿第一天就壞了。”

洪順友有些不好意思,邱秀花卻一把扯住衣裳,直接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抖開,“我瞅瞅。”

抓住衣服直接抖開,款式還挺好看,她女兒穿着應該剛剛好。

只是看到初底下面被勾破一塊,臉色十分不好看,瞪了一眼王丹娜,“真是粗手粗腳的。新衣服才穿上一天居然就經弄壞了。說吧,你要怎麼賠!”

洪順友張大嘴,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娘,“娘,你胡說什麼!這是我給丹娜買的。”

邱秀花卻一把推開他,手伸向王丹娜,“趕緊賠錢!”

洪順友根本攔不住。

王丹娜氣得眼淚唰唰直流,好一會兒才掏出兩毛錢出來。

邱秀花剛要去接,錢淑蘭卻一把攔住了她。

朝洪順友道,“這衣服多少錢買的?”

“兩塊七”

錢淑蘭直接從身上掏出兩塊七出來,遞給洪順友,“這是衣服的錢,從今以後,你跟我女兒再無半點關係。如果我再看到你糾纏我女兒,我就去公社告你耍流氓!”

聽到這話,洪順友眼圈一紅,從未有過的委屈與難過充斥他的大腦,他忙推辭不要,“不行!不行!我跟丹娜明明就要結婚了。爲什麼你們一個個全要反對?”說到最後一句他委屈得不行。

他像是個沒頭蒼蠅似的,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希望有個人能給他答案。

錢嬸子一直看不上他,他知道的。可爲什麼他娘也反對他跟丹娜在一起呢?

還有丹娜,她明明已經答應要跟他結婚了,爲什麼現在又要跟他分開呢?

他急得不知所措。卻又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錢淑蘭卻是冷哼一聲,語氣森然,拆穿他的最後一絲期盼,“你以爲你娘今天過來是給你提親的?”她對上被她話吸引住的洪順友,“錯!你娘根本不願意你結婚!結了婚你就再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了。你掙的工資要交給你媳婦,要養媳婦和孩子。她怎麼肯?別天真了,小夥子!你十九了!早就應該學會長大了!”

洪順友呆若木雞,看着錢淑蘭那滿含諷刺的目光時,心裡像是被什麼擊穿一樣。

所以,他一直以來期待的母愛都只是笑話?他娘只是想要他的錢?她根本不愛他?

王丹娜也是愣住了。

邱秀花見她居然挑撥離間起來,氣得牙癢癢,衝着錢淑蘭喊道,“你胡說什麼呢你!我怎麼對我兒子不用你來說!”

錢淑蘭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衣裳,眼裡閃過一絲冷意,指着大門朝三人道,“誰要管你家的事!拿起你們帶來的破爛貨,趕緊給我滾!我從來沒說我女兒要嫁進你們洪家!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邱秀花氣得想打人!可對上錢淑蘭這張冷淡至極的臉立刻就慫了。

錢淑蘭臨走時還警告他們,“如果讓我聽到你們污衊我女兒的名聲,我一定會到供銷社把你兒子的工作給折騰沒了。”

邱秀花的表情像吃了蒼蠅一樣。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錢淑蘭,王守仁舉着拳頭就要打,嚇得她撒腿就跑。

洪順友卻不想走,一個勁兒地回頭瞅王丹娜,叫着她的名字。但他的兩隻胳膊卻被他姐狠狠拽住,連拖帶拽終於拉走了。

王丹娜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