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供應跟上次差不多,紅燒肉幾乎是固定存在,每次宋恩禮來都能看見,其他的變動也不大,食材畢竟有限,不過今天沒魚。
王秀英不識字,而且讓她點肯定也捨不得點貴的,所以宋恩禮就讓王勝男點,喜歡吃啥點啥。
王勝男在家倒是膽兒挺大,剛纔在車上還東張西望挺熱鬧,進了國營飯店老實得不得了,特別是看到小黑板上的那些價格,嚇得舌頭捋不直,“四,四表嫂,這也太貴了吧。”
王秀英不像有些老太太爲了省錢在外啥事都幹得出來,她還是比較給年輕人留面子的,把王勝男拉過來挽着,“叫你表嫂點,她點的指定好吃,咱去找個位置坐着。”
“那行,我來點。”宋恩禮把兩人領去那個常坐的靠角落的位置,又去櫃檯點了六個菜。
紅燒肉小雞燉蘑菇蔥花炒蛋,地三鮮炒蘑菇炒粉條三葷三素,三碗米飯四個饅頭,蕭和平的得等他自己來了才那那個點。
看到這麼多菜上桌,王勝男的眼睛都瞪圓了,剛纔她可看到了,一個紅燒肉就得八毛錢,小雞燉蘑菇也得五毛錢,這一桌咋着也得好幾塊!
“咱等等老四吧……”王秀英話音剛落,蕭和平拿着個軍綠色的茶缸進來,踢開宋恩禮身邊的凳子,“娘。”
老兒子好不容易扯證成家,王秀英差點沒老淚縱橫,實在這是在飯館子裡,這才強忍住,紅着眼眶直點頭,“娘這心裡總算踏實了,你倆以後一定得好好過日子,老四你要記得讓着你媳婦,她比你小。”
“記着呢。”
“四表哥,不是讓你拿飯盒嗎?你拿個茶缸幹啥?”王勝男好奇想去拿,蕭和平不給,“別動,這是我媳婦的。”
宋恩禮打開蓋子一看,一茶缸衝得濃濃的紅糖薑湯,還是熱的。
也不知道聽誰說的女人喝紅糖薑湯對身體好,蕭和平拎回來一包乾薑片,這段時間每天下班回家都給她衝,喝得她上火。
其實宋恩禮想告訴他,這玩意兒她沒必要喝,她身體結實着呢,正常情況下連痛經都不會有,怕冷只是因爲沒適應沒空調沒暖氣的冬天,畢竟零下十幾二十度。
不過她估計就算說了蕭和平也不會聽,便把搪瓷推給王秀英,“娘和勝男喝,一路過來一定凍壞了。”
王勝男不客氣的接過去,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後朝蕭和平做鬼臉,“還是四表嫂對我好,看你能拿我咋樣。”
“我拿你幹啥,找你的眼鏡兒拿唄。”
“蕭和平。”宋恩禮踹他。
每次這表兄妹倆見面就互相擠兌真讓她頭疼,她實在想不明白,爲啥蕭和平幼稚起來能這麼幼稚。
“對了,小孫呢?”
“我讓他先回去了,反正招待所離得不遠,吃完飯先讓娘她們去休息會兒,晚點你再帶她們到處逛逛,我今天沒時間。”
“沒人指望你有時間,有你在反而礙事。”宋恩禮這話得到王勝男的瘋狂贊同。
本來蕭和平還能再點倆菜,但王秀英非不讓,說夠吃了,只讓他要了一碗米飯倆饅頭。
不過國營飯店的飯菜分量確實足,六個菜四個人敞開了吃也剛好,原先打算拿來裝菜的茶缸沒起到作用。
午飯後,蕭和平領着三人上部隊招待所。
王秀英和王勝男帶來的日用品和行李小孫已經給捎去招待所,拿介紹信登記後服務員從櫃檯後拿出一網兜日用品和一隻行李箱還給他們。
蕭和平拎着走在最前面,仨跟後邊。
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箱子打開,裡頭半箱塞的全是飯盒罐頭瓶,裝着生雞蛋粘豆包大醬蘑菇乾等王秀英親手準備的東西,剩下的地兒碼着倆布袋,一包麪粉一包小米。
“我說咋那麼沉,娘,您說您帶這麼些東西來幹啥,回頭還得帶回去您不嫌麻煩?”
“帶回去幹啥,特地帶來給你們吃的,這粘豆包和大醬是我拿剛分下的新糧做的,香着呢。”
“娘,您把家裡的東西都攢給我倆了,家裡吃啥,就這好幾十個雞蛋,這段時間家裡一個沒吃上吧?”宋恩禮看着這麼些從牙縫裡省出來的東西,酸了鼻尖。
哪怕子女再外面過得再好再風光,在父母的眼裡也不過是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娃吧。
她把行李箱蓋回去,“我們這兒啥都不缺,真的,等你們休息過了我領你們上宿舍看看,啥都有呢,下回再來可不許給我們捎東西了。”
“唉,紅旗說不帶就不帶,聽紅旗的。”兩人來的火車票花了七毛,回去還得七毛,加上剛纔那頓飯,還有這招待所,王秀英心想,下回她再也不來了,反正知道老兒子小兒媳在省城過得好就成,她就放心了。
四人坐屋裡聊了會兒天,午休時間就打發過去了,蕭和平要回去上班,宋恩禮留下來繼續陪着兩人。
說起今年的收成,王秀英一臉哀愁,“這都說夠不夠三百六,損耗糠麩雜七雜八一除到手也就二百五六,加上那一百斤糠麩也只能混個半飽,就那還是收成好的時候,今年交了公糧後全工分的也才分下來皮糧二百九,可想而知這日子得有多難熬,聽說咱大隊還是十里八鄉算好的,隔壁好些大隊全工分二百五都不到,大夥兒現在全指望冬小麥了。”
沒得吃,啥事兒都有可能發生。
得虧他們家親戚少,不然這個那個的都上門來明借暗搶,夠嗆。
她說話間從裡面那件夾襖的兜裡掏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舊手帕,裡三層外三層打開,裡面是厚厚一疊錢。
宋恩禮一猜就是那一百二十六塊的野豬錢,把手帕給她疊回去,“娘,您這不是讓蕭大哥和我難受嘛,給您錢您不要給您糧您不吃,您這是想跟我倆分家呢?”
每次她來省城都會給王秀英塞錢,可她從來沒收過,有一次宋恩禮偷着給她塞炕櫃裡,第二天也原封不動的回到她枕頭底下。
她知道蕭和平這些年寄了不少工資回家,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蕭和平的錢全在她手上,她總不能不管他爹孃吧。
“這鄉下地方哪有花錢的地兒,再說今年家裡還餘下幾十塊錢夠花着呢。”王秀英將手帕揣回兜裡,“行吧,那我就收着,反正我給老四單獨整了個存摺,到時候我給他存上,等你們生娃了我把這錢留給我小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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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恩禮服了。
蕭和平上輩子到底做了啥好事這輩子能遇上這麼一個全心全意的偏他一人兒身上的娘。
王秀英對她跟蕭和平好,她當然也得對人好,人心是相對的,不管愛情親情還是友情,都是相互的。
所以讓兩人休息片刻過後,她連哄帶騙把王秀英和王勝男帶出去逛街,王秀英帶來的東西宋恩禮不準備讓她帶回去,畢竟是當孃的心意,她打算給王秀英另外買點,吃的穿的,就當提前置辦年貨也好。
這馬上就年底,副食品商店裡的供應雖然沒跟上,國營商店的布匹成衣卻上了不少新花樣。
王勝男一眼看中掛在最上排的那件莧紅色呢料罩衫,宋恩禮知道她把棉布棉花拿去給周振興做棉衣的事,便說送她,讓售貨員拿下來給她試試大小。
王勝男不肯,“我娘給我錢了。”
來的時候她爹孃給了她十塊錢讓她看着買,但絕對不能花蕭和平兩口子的錢。
售貨員見宋恩禮一身羊絨,還穿着皮靴,挺客氣的把衣裳拿下來給王勝男試,不大不小正正好,映得她臉蛋紅撲撲連眼裡除了小兒子老兒媳都是醜八怪王秀英都說好看。
剛脫下來準備問價格,旁邊過來一穿着軍大衣的小姑娘,趾高氣揚朝售貨員擡擡下巴,“脫下來,這件衣裳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