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陳招娣慫了。
但她在慫的同時對宋恩禮卻是充滿怨懟。
她滿心滿眼的以爲只要來到縣醫院,蕭和平和宋恩禮就一定會幫她,所以她纔會有恃無恐的告訴她娘蕭和平在這裡住院,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宋恩禮明明管着蕭和平所有的錢,可勁花,卻連這點救命的錢都捨不得給她出,虧她上次還告訴他們往出漏口風的人是周娟……
陳招娣越想越覺得心裡不平衡,她紅腫着眼泡,把鼻子吸得呼呼作響,卻啥話也不敢再說,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悶氣,揪着衣襬把頭低得幾乎要鑽地下去。
今天這出,算是把她長這麼大以來的勇氣全給用乾淨了。
她不走,宋恩禮也不敢上樓,更不能下樓,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蕭和平不放心宋恩禮,幾番坐臥不安後終於還是打定主意下樓來瞧瞧,結果他剛拄着柺棍從三樓下來,就跟不甘心的陳招娣衝了個照面,“二嫂,你咋來了。”
宋恩禮肚裡想罵娘,扭過頭給了他一記衛生球眼,“你嫌腿好太快是不是?”
“老四。”陳招娣看到蕭和平頓時跟看到救星一樣眼睛一亮,可是她想到剛纔宋恩禮的警告,又猶豫了。
要是宋恩禮回家把這事告訴婆婆,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二嫂你咋了,二哥呢?”蕭和平故意把柺杖換到另一隻手,搭上宋恩禮胳膊,反正他現在傷了個腿,就算別人看到也不能說啥。
宋恩禮不滿的嘟囔幾句,但沒捨得把他推開,撅着嘴老大不高興的站那兒給他充當人肉柺棍。
陳招娣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宋恩禮,斟酌着問,“老四,你能不能給我幾塊錢?我爹癱了,大夫說不給錢不讓住院。”
聯想到剛纔護士說的話,蕭和平算是知道咋回事了。
陳招娣他娘吳三妹在附近幾個大隊也是個出了名的難纏人物,她要是做出啥出格的事兒來,一點都不奇怪。
“真不是我不幫你二嫂,錢都在我媳婦那兒,我自己兜裡一分沒有,要不你回去找娘要點。”
這還差不多。
宋恩禮用鼻子發出一聲不清不重的“哼”,強行把蕭和平扶上樓梯,“走了走了,你這腿再不回去躺着只怕真得當個跛子了。”
至於陳招娣她爹,且不說她娘做的到底有多過分,聽說老陳家可是有五個兒子仨閨女,咋着也輪不到他倆來管這閒事吧。
上樓後宋恩禮問蕭和平,“你咋不問我要錢給她?”
蕭和平表現出戀愛中蠢男人特有的懂事來,“你不高興。”
在談戀愛這方面蕭和平沒啥經驗,他只認準一個死理,讓媳婦不高興的事兒堅決不能幹。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那麼男人的天職就該是對媳婦好。
他這種覺悟宋恩禮還是很滿意的,午飯時非但親自下廚給他做了蘑菇炒雞,還讓胖廚子幫她弄了兩隻豬蹄給他燉湯當零食啃。
當然了,作爲好處,她分了大碗雞肉給胖廚子,收買人心這點,她向來做得很好。
而樓下的陳招娣母女,在求助蕭和平失敗後,也只得乖乖掏出僅有的三塊錢家當先給陳老頭辦理入院手續,好在醫院看在她家那癱老頭的份上並沒有與她多計較,只是口頭警告了幾句。
說是住院費吧,其實就是每天看病的藥錢,因爲牀位費統共一天也才一毛錢,再有就是一毛錢的租被褥錢,後者是自主選擇,租不租隨意。
只可惜對於地裡刨食一年到頭也存不了十幾二十塊錢的鄉下人來說,一毛錢已經是了不得的大數目,陳家所在的大隊收成不如青山大隊,一個工才三分,這一毛錢就相當於三個工不止,而且最主要的是陳家所有的收入都被幾個兒子兒媳給瓜分了,他們老兩口平時吃飯都得看臉色;
至於陳招娣這兒,她跟蕭建軍兩個人養四閨女,如果不是家裡吃大鍋飯有公婆幫襯着,只怕早餓死了,更別提手上有結餘,唯一的幾毛錢還是婆婆每年給閨女們的壓歲錢一分一分攢的。
不過就這幾毛錢今早出門的時候也讓吳三妹給扣了擱乾淨,連宋恩禮給四丫的麥乳精此時都在陳老頭病牀頭擺着。
吳三妹沒捨得給陳老頭租鋪蓋,便讓他們家癱了的老頭直接躺在光禿禿的牀板上,把他的鞋脫下來墊腦後,陳招娣把自己的土布手帕打溼拿來給陳老頭擦臉,吳三妹則沒事人一樣盤腿坐在牀尾旋開麥乳精的塑料蓋,用手指在裡面沾了沾,擱嘴裡砸吧兩下。
“你個喪良心的敗家玩意兒!”她突然一指頭戳陳招娣腦門上,“這麼好的東西不想着孝敬你爹孃,卻要留四丫那賠錢貨吃,你就不怕挨雷劈!”
大病房裡二三十個牀位的病人和家屬齊刷刷朝她們看來,陳招娣唯唯諾諾的佝僂着腰,羞得都快鑽牀底下去,卻不敢有半點反抗。
被這麼多人盯着看,吳三妹半點不自在沒有,一邊謾罵一邊惡狠狠的在陳招娣腦門上不停戳,把從宋恩禮那兒受的這肚子鳥氣在自家閨女這撒乾淨了,這才消停,“你不是說老蕭家隔三差五的吃雞吃肉嗎,待會兒回去給你爹整隻雞去,把你屋裡那鋪蓋也先抱上……”
陳招娣哪兒敢在她娘面前找不自在,把頭點得快要掉下來。
徐護士從樓下大病房的值班護士那兒聽到這事,又當成個笑話講給宋恩禮聽,兩人在病房門口嘀嘀咕咕許久。
宋恩禮想想就覺得她那罐麥乳精不值當,這玩意兒不好弄,蕭和平當時統共就給她寄了兩罐,她自己都沒咋捨得多吃,一罐給了四丫,另一罐跟蕭小栓兩人分着喝了,還以爲多少能給四丫補充點營養,誰知道全餵了狗。
她回病房,把門掩上,“蕭和平,能不能再給我弄點麥乳精,我想喝。”
她得找補回來。
男人最大的滿足感,大概就是媳婦跟他提要求,宋恩禮好不容易開口一回,蕭和平求之不得,“待會兒我給盛利寫封信,等他回省城讓他寄點過來,他有門路,還有沒有啥想吃想要的?”
宋恩禮搖頭,“暫時沒有。”
她纔不饞嘴,而且也不缺零食,就是麥乳精沒地兒找罷了。
不過相比別人家連飯都吃不飽的媳婦,蕭和平肯捨得花錢給她買這買那已經是千差萬別的好,她很滿足,趁着這會兒病房裡沒人快速抱了他一下,“聽胖廚子說明天副食品商店供應西瓜,到時候我去給你買個嚐嚐。”
副食品商店裡供應的水果有限,一年到頭差不多就是蘋果梨香蕉和西瓜,其中西瓜最爲稀罕,因爲它不像其他三樣似的長樹上,一片西瓜地種下去不知道得少多少糧食收成,所以整個夏天也供應不上兩回。
蕭和平聽不到啥西瓜冬瓜,光知道有兩顆軟綿綿的桃子抵在他胸口,那種在他腦子裡千迴百轉的觸感,香軟撩人,可不就是又香又甜又多汁的桃子。
他腦子裡想着桃子,心裡也想着桃子,竟無意識的唸了出來,“我想吃桃子。”
宋恩禮沒忘深裡想,“你想吃桃子啊,那我明天一起去看看,要是有我一併給你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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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整個夏天都有,反正蕭和平也看不到副食品商店到底在買啥,她從空間揣幾個回來應該不會起疑,實在不行過幾天回家她去白針山上摘,山上有野桃樹。
總之只要他想吃,她一定給他弄回來。
殊不知,此桃子非彼桃子,兩人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