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副教授拿着那頁避難申請只看了一眼開頭就搖頭,“這不對,這樣寫不行!完全不行!這只是一封求助信!跟避難申請完全無關!”
他一直被軍官們擋着,直到這時候才站到人前,英國人這才知道,口口聲聲說聽不懂他們說話的中國人裡竟然有個精通英語的人!
董鶴軒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白。他最後的如意算盤也打不響了。
本以爲這些中國軍人看不懂英語,他用求助信糊弄過去,等離開這個院子聯繫上大使館,主動權就在他們手裡了。
可現在什麼都晚了,他已經被一步一步逼到絕境了。
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他竟然就這樣做了人家手裡的槍!
先是麻痹他,讓他以爲可以利用他們的語言障礙寫一封假的避難申請輕易矇混過關。
接着這位陳參謀長幫他拉攏人心,讓他自大地覺得可以掌控工程師團隊。幫他,卻又做得處處明顯地讓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是跟中國人一夥的!
然後又利用他脅迫他,讓他給行李裡的夾帶作證。
最後繞了一圈,他被迫做了工程師團隊的領隊,不得不代表大家寫那份真正的避難申請!
他作證的書面材料已經在人家手裡拿着了,他還能怎麼樣?
一步一步,這羣中國軍人早就算計好了!從他忍不住去給納什先生出主意開始,他就已經走入了人家的陷阱!
董鶴軒臉色灰敗地看着笑得隨和親切的陳景明,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如墜冰窖。
現在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就是不寫這份避難申請,在場的所有英國工程師也都可以作證,是他主動要爲中國人效力的,他只能繼續爲中國人效力,以圖能爲自己爭取點時間和機會。
陳景明沒看到董鶴軒臉上的懊惱憤恨一樣,禮貌周到地把那封求助信捏在手裡,並沒有還給他的意思,“董先生,請您再寫一份。”
不是詢問,語氣隨和,卻是在命令他了。
董鶴軒這次很老實,寫了一封規規矩矩的避難申請。
趙副教授看過之後,每一位英國工程師都簽上了名字。
他們來之前準備得非常充分,甚至把英國工程師團隊的資料都帶來了一份,趙副教授對照護照資料確認簽名無誤,才慎重地點頭通過。
沈閱海站在小樓門前的臺階上,深邃威嚴的目光在英國人身上一一碾壓而過,目光所到之處,讓不情不願簽完名滿腹怨言的英國人都屏息閉嘴,他才一步一步走下來。
高傲的納什先生也承受不住他身上越來越強大的壓迫感,扭過頭去不敢再與他對視。
沈閱海走下臺階,說了來到這裡之後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這裡是中國,做主的是中國人。在這片土地上,任何人都得守中國人的規矩!”
說完,帶着他身後英武颯爽的一隊軍官目不斜視地向外走去。
整個院子的士兵齊刷刷地挺胸立正,注目爲禮。
趙副教授站在臺階上,胸中激盪着身爲中國人的澎湃豪情,用他生平最莊嚴最驕傲的聲音翻譯了一遍沈閱海的話。
英國人聽完一片寂靜。
陳景明沒跟着沈閱海走,他依然一副禮貌親切的樣子,笑眯眯地跟英國人交涉,“諸位,戒嚴解除,請跟我來,你們的避難申請我國政府需要仔細審覈才能確定是否接受。”
一副公事公辦的欠揍樣子,好像完全忘了這份避難申請是他怎麼威逼利誘用盡手段得來的。
有了這份避難申請,還有董鶴軒的作證材料和那一大堆行李做物證,後面就是無休無止的外交交涉和扯皮了,陳景明最擅長的就是這個,簡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沈閱海把這一塊交給他也非常放心,接下來最重要的是破案和預防突發事件了,不過在解決這些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辦。
下午六點,沈閱海拎着幾個飯盒從暗門走進安全屋的小院,趙遠和劉二猛馬上迎了上來。
“將軍,一切正常。”兩人立正敬禮,看看沈閱海手裡的飯盒,臉上一片擔憂,“小安一下午沒喝一口水,您去看看吧。”
沈閱海看看窗戶上半掩的紗簾,只能看到周小安伏案的一個虛影,單薄得像一幅淺淺暈染的寫意水墨仕女圖,好像陽光一曬那顏色就能完全化掉一樣。
走進屋裡,在外間執勤的兩名公安和兩名警衛營的戰士趕緊站起來敬禮,四個人也一臉擔憂,求助地看着沈閱海,一幅完全不知道要拿周小安怎麼辦的樣子。
周小安不許把食物和水帶到裡間的繪圖室,可她一進去就一刻沒停過筆,那麼瘦弱的小身板兒,不吃不喝不休息,能支持到完成任務嗎?
沈閱海把飯盒放到桌上,吩咐他們先出去,除了四周的崗哨院子裡也不要留人,自己才推門走進裡間。
周小安完全沉浸在圖紙之中,連進來一個人都沒發現。
大繪圖桌上已經擺了三張圖紙,上面已經有了簡單的輪廓,周小安正在第四張圖紙上定座標畫輪廓圖。
繪圖專用最大號的角尺幾乎要比她還高,她整個人都趴在巨大的繪圖紙上,有時候還不得不踩着小板凳才能畫完一條線。
沈閱海走過去,在她又得藉助小板凳的時候把抱了起來。
周小安藉着他的幫助利落地畫完一條長長的弧線,回頭衝他露出一嘴小白牙,然後把手裡的鉛筆別在耳朵上,又拿起一個超級大的圓規,“小叔,那邊!”
她“這邊”、“那邊”地指揮了好半天,難得沈閱海跟她默契十足,能知道她那些亂七八糟的這邊那邊具體指的是哪邊。
忙活了半個小時,終於把一張圖的座標底稿打完,周小安一下撲到沈閱海懷裡就不想動了,“小叔,畫圖是體力勞動啊!”
她以前畫得都是小圖,只費腦子就好了,可畫這麼巨大的圖,她胳膊不夠長個子不夠高,爬上爬下真的很耗費體力呀!
沈閱海抱着她往出走,“先吃飯,吃完飯休息一下,我幫你畫後面的。”
周小安點頭,一點不客氣,“你幫我吧,我剛纔差點兒從小板凳上摔下來。”他抱着她能省很多功夫呢。
到了外間,沈閱海先給她倒了杯溫水,周小安卻不肯喝,“我要吃飯,吃完你幫我把最後一張座標圖畫出來,估計三天能畫完。”
沈閱海仔細看了她兩眼,忽然把她抱過來,低頭就吻住她的脣,周小安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在她嘴裡一掃一勾,把她藏在嘴裡的糖含在了自己嘴裡。
周小安瞪圓了眼睛,沈閱海又親了她一下,“於老怎麼告訴你的?糖吃多了上火,每天只許吃兩顆。”
周小安心虛地轉了轉眼睛,“我沒吃多!”卻不肯說這是第幾顆。
實際上她也不記得這是今天下午的第幾顆了。
沈閱海點了點她的鼻子不跟她計較這個,伸手在她的衣兜裡摸了一下,竟然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周小安得意洋洋,趁他有點愣神的功夫趕緊坐下吃飯,“都說了我沒吃多嘛!真的沒私藏!”
沈閱海也坐下來陪她吃飯,不斷地給她夾菜,沒有再追問糖的事,眼底卻是一片深邃。
她畫圖時的習慣,不允許桌子上有任何無關的東西,屋裡一目瞭然,根本沒別的地方可以放東西。
他仔細觀察過,並沒有沒看到糖果包裝,而她卻在吃這種必須用專用小盒子裝着的外國果汁軟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