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大姐辦事一向乾脆利索,直接帶姐弟倆去單身宿舍,“小安還有一週的假,先在宿舍安頓下來再回孃家,跟你媽商量一下,看韓家的事兒她有啥意見。
你們商量好了,趁這幾天剛上班,大姐沒那麼忙,帶你去老韓家走一趟,得讓他們趕緊拿出個態度來!”
雖然生產不能停,可按照慣例,非生產部門和機關都是正月十五以後纔開始正式工作的。
把他們送到宿舍,勞大姐熱情地囑咐幾句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周小全興奮地在單身宿舍裡左看右看,“姐,這回你有自己的牀了!”
周小安出嫁前跟母親和侄女們擠一張牀,經常被任性的侄女踹下去,出嫁後婚牀都被佔了,一張屬於自己的牀對她來說太珍貴了。
周小全是真心爲姐姐高興,他有預感,從今以後,姐姐的苦日子到頭了!
大家都上班去了,單身宿舍裡就他們姐弟倆,周小全趕緊拿出臉盆去外面打水,給姐姐擦牀板。
這些天周小安的手不能碰水,小孩兒很自覺地承擔起了一切洗洗涮涮的活兒,連衣服都洗得有模有樣了。
周小全一邊忙活一邊叮囑姐姐,“姐,以後你的衣裳還是我洗,我三天來一回,給你洗衣裳!等你手好了我也給你洗!”
他以前不懂事兒,一點都不知道照顧姐姐,讓她受了那麼多苦,以後一定得好好補償回來。
礦上的單身宿舍是十幾排紅磚房,每排十幾間,每間十平米,將將能擠進去四張上下鋪的鐵牀,過道要側着身才能過去,所有的個人物品都得塞牀底下去。
蓋房的時候剛建國,百廢待興,建材緊張,爲了節省磚和木料,房子只蓋了兩米高,窗戶也只留了小小一個,就是正午屋裡也昏昏暗暗的。
屋裡沒暖氣沒爐子,冬天臉盆裡的水放一宿都能凍成實心兒的,夏天潮氣大得人人起痱子。
可就是這樣的環境,還有上千單身職工排着隊要往進擠。
沛州是半盆地地形,發展到一定程度,想擴建就不容易了。所以房子一直非常緊張,就是到了周安安生活的那個時候,沛州的房價也直逼一線城市。
現在國家一心抓生產,基礎建設嚴重跟不上,建國後又在沛州建了鋼廠、紡織廠等幾個大型工廠,煤礦也大力擴建招工,房子更是緊缺得厲害。
所以,能有一張屬於自己的牀,不止是周小安一個人的夢想,幾乎所有單身職工都盼着能住進單身宿舍,不再跟一家老小擠在一起。
可見勞大姐這次是真的幫了周小安很大的忙。
整理好牀鋪,給周小全塞了兩包餅乾,姐弟倆約好明天見面,就讓他帶着自己的東西回家了。
周小安揹着個軍用挎包出發,送禮去了。
先去沛州礦醫院,直奔住院部找陶微微和段護士長。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頓飯拜他們照顧才能吃上,後來他們又真心幫過她,現在有藉口可以回報他們一點,周小安肯定會抓住機會。
小護士陶微微不是今天的班,段護士長看到周小安非常高興,先拉着她做了一遍檢查。
手骨基本長好了,但一、兩個月內還是不能幹力氣活,頭上的傷口也結了痂,好在傷口是在頭髮裡,一蓋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又量了血壓,簡單看了眼瞼舌苔,段護士長對周小安的恢復情況挺滿意,“再好好養兩個月,就能開始長肉啦!”
周小安懵了,怎麼還得兩個月啊?她還要面黃肌瘦地醜兩個月?
段護士長看見她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倍受打擊的樣子,忍不住就微笑起來。
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一眼就能讓人看明白。
周小安心裡感激段護士長,她人又親切和藹,跟她相處一點不會緊張,難得臉上有了表情,卻不想被人笑話了,臉開始紅了起來。
段護士長看她臉紅,更忍不住笑,真是很少見到臉皮這麼薄的姑娘,跟她說話也更加耐心。
“你是長期營養不良,不可能幾天就養好。等過兩個月,你身體恢復好了,當然就長肉了!現在不用着急。”
確實是急也沒用,周小安拿出準備好的東西交給段護士長,“回老家帶回來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是家裡自己曬的菜乾,大多是蘿蔔乾,還有一點南方親戚寄來的梅乾菜,都是前些年的。太婆讓我帶來,感謝段護士長和微微在我住院的時候那麼照顧我。”
農村草根樹皮都要吃沒了,城市裡爲了買一個蘿蔔排幾個小時的隊,菜乾是多珍貴的東西就可想而知了。
段護士長說什麼都不收,讓周小安拿回去補身體。
周小安小聲跟她交底,“前些年自留地裡的蔬菜豐收,太婆曬了不少菜乾,家裡好幾袋子呢,這點兒真不影響什麼。”
周小安反覆強調這是太婆的心意,段護士長才不得不收了下來。
周小安又讓她轉交給陶微微一份,並讓陶微微有時間去宿舍找她玩兒。
段護士長把周小安送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已經從段護士長變成了段大姐。
周小安急急忙忙跑回礦上,趕在下班的路上截住勞大姐,又費了一番口舌,送了勞大姐同樣一份菜乾。
她是真心感激段大姐他們對她的幫助,也不否認這麼做是爲了自己以後的生活鋪路。
她需要朋友,需要善意,更願意付出真心來交換。這是她以後要生活的世界,現在必須好好爲自己規劃和打算。
又耐心地聽了一頓勞大姐事無鉅細的叮囑,周小安跟她約好,回了孃家再去找她就告別了。
她趕着去夜校報名。
對此勞大姐非常支持,“不管咋地,也得會看糧本兒會算工資!”
現在礦上的工人大多數是從農村招上來的,體力好能幹活是最重要的,看不明白糧本算不明白工資的大有人在。
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人口的文盲率高達百分之八十,工人佔了很大一部分比例,掃盲就成了重中之重。
市裡的工人俱樂部常年開設工人業餘文化學習班,免費給工人掃盲。
周小安當然不是去掃盲的,她是去給自己鍍金兼拉關係鋪路的。
在家自己學了又沒人知道,她總不能跑去給領導寫幾個字,跟人家說“您看我不是文盲了,您給我安排個文職工作”吧?她得儘快給自己弄一個人人看得見又都承認的學歷出來。
當然,如果只是想要摘掉文盲的帽子,礦上辦的掃盲班就夠用了,她跑去市裡工人俱樂部辦的掃盲班,是奔着那裡的一位老師去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