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秋月就給周小安送來了二十一塊三毛的禮金錢。
她倒是不想送回來,可這筆賬真的不好賴,她也不敢賴,不還回來就是得罪了整個廠委機關。
之前她敢隨便踩周小安,也是看準了她空有個好人緣,沒身份沒背景,可現在周小安身後站了整個小紅樓,她只好燒香拜佛地祈禱破財能免災,周小安不要再出什麼主意報復她纔好。
周小安看着這二十一塊三毛搖頭,“不對!廠委、人事科、採購科一共65個人,一個人三毛,還有別的科室的三塊六,一共是二十三快一毛!少一分也不行!”
到了這個時候,趙秋月也不敢計較差的那一塊多錢是周小安記錯了還是故意找茬了。
她昨天被周小安收拾得徹底沒了脾氣,一聲不敢辯解,放下這二十一塊三毛又回家借錢去了。
侄女的禮金被他們幾家親戚平分了,她昨天晚上去要,誰都不搭茬,一分錢都沒要回來。
她自己上個月的工資被扣了將近二十塊,這個月買了糧給大兒子又添了一雙鞋,家裡緊緊巴巴就剩買鹽的錢了,這二十一塊三毛還是從大女兒的嫁妝錢裡擠出來的。
現在沒有辦法,只能拼着讓丈夫罵,讓兒女怨,也得趕緊把錢湊齊了。
家裡的事可以慢慢解決,不把這些錢還上她的工作就要懸!到時候成了一家人的拖累,可就真的永遠都翻不了身了!
張秋月很快又送來一塊八毛錢,速度奇快,就怕晚一分鐘周小安再想出什麼幺蛾子折騰她。
周小安拿着錢當着她的面就開始給大家每人三毛地退錢,最先退的是廠委的錢。
張秋月站在走廊裡,看着敞開的門裡周小安拿着一把毛票認真地給廠委的一羣幹部數錢,大家都笑眯眯地配合她,一邊收錢一邊跟她開着玩笑,氣氛好得好像她是多年的老同事,怎麼都看不出來她剛來了不到半年,還有個惹人詬病的離婚身份。
甚至劉廠長也從辦公室出來,笑着看熱鬧。
“劉廠長,我把錢要回來啦!”周小安數出三毛錢交給劉廠長,“這是您那份兒!”
劉廠長不接,“小周啊,不用給我,我本來就沒隨禮。”
周小安愣了,“您,您沒隨禮呀,可我把您那份禮金都要回來了呀……”
幾位副廠長聽得哈哈大笑,“小周,我們廠委幾個老傢伙都沒隨禮,你怎麼要回來的禮金啊?”
周小安尷尬地笑,想想又馬上釋然,在心裡傲嬌地哼哼了兩聲,要了就要了,她還敢不給不成?!
周小安馬上轉換話題,衝劉廠長伸出大拇指,“您真有先見之明!真是慧眼如炬一塊老薑!”
又跟隨禮的同事們笑,“不過大家隨禮也不是看她張秋月,我帶了蘋果,待會兒一人一個,誰都別跟我客氣,下次再有事我還得靠大家支持我呢!”
趙副廠長笑着問周小安,“小周啊,我們幾個老傢伙沒隨禮,吃蘋果有沒有我們的份兒啊?”
周小安喊沈玫幫忙分蘋果,“都有!都有!有福同享!你們幾位不隨禮也是支持我!”
……
整個二樓一片歡聲笑語,張秋月灰溜溜地下樓,就怕誰注意到她。
看到周小安竟然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就承認要錯了錢,還能一副一點顧忌沒有要錯了也是她活該的樣子,她才真正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周小安不是那個因爲離婚的身份而在廠委低人一等的小辦事員,不是靠做小伏低任勞任怨纔在小紅樓掙了一份好人緣的可憐蟲,而是上到廠長下到辦事員都把她當自己人,對她超乎尋常地寬容維護,是她真心惹不起的人。
不說別的,就是她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兩大兜大紅蘋果來看,她的家境絕不像她的穿着那樣普通,肯定也是個有大背景的。
看那個眼高於頂的沈玫爲她跑前跑後就知道了,沒背景能讓那個用鼻孔看人的死丫頭甘心聽她支使?
如果當初能好好跟她處好關係,不出那件事,她可比沈玫好相處多了,說不定大兒子進廠的事就能成了……
張秋月以爲破財能免災,可惜她完全錯估周小安了。
第一次錯估是覺得她軟弱可欺,結果惹了整個小紅樓的人,還丟了大半個月的工資;第二次錯估是覺得周小安能就此罷休,自己破財保住面子,至少只把臉丟在小紅樓裡,出了那裡別人也沒看到,還能維持一個自以爲是的假象。
可惜,她不知道周小安看着脾氣好,其實特別小心眼兒,誰讓她不舒服了,她肯定十倍還回去,要不然就不算報仇!
當天下午周小安和沈玫就去運輸科了,點名找張秋月,把上午她送去那一塊八毛錢又還了回來。
沈玫一點面子不給她留,甩着一打毛票跟運輸科的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還是劉廠長和幾位副廠長有先見之明,看出她這人心術不正,根本就沒給她隨禮!”
這些天張秋月可沒少跟大家顯擺,她侄女結婚廠委的所有領導都隨禮了,一副她在廠委很有面子的樣子。
大家看周小安跑前跑後地給她幫忙,她在大家面前還一副不把周小安的幫忙當回事兒的樣子,一些不明真相的一線工人就更信以爲真,以爲她在廠委人面很廣,對她很是奉承。
那天跟她一起說周小安壞話的人裡面就有好幾個是對此堅信不疑的。
可週小安和沈玫的到來,迎頭給了她一棒子,將她營造的這個一點餘地沒有地硬生生打碎!
收拾完張秋月,周小安開始琢磨去下鄉蹲點兒的事。
國家組織各級幹部下鄉蹲點幫助農民兄弟搞夏糧搶收,每個單位都要按一定比例分批去,鋼廠各級幹部加起來有兩、三千人,大家分批去支農。
“這次下鄉要下到生產隊蹲點兒,跟農民兄弟同吃同住,條件非常艱苦,大家做好思想準備。”劉廠長在全廠幹部大會上給大家做動員。
“到廣闊的天地間去,跟農民兄弟並肩戰鬥,爲爭取夏糧大豐收再創新高!”
大家被動員得情緒高漲,踊躍報名,周小安擠了好幾次才擠進去,辮子都給擠毛了,扒着報名的桌子站得東倒西歪,“我!我!我報名!”
負責記錄的沈玫一把把她扒拉旁邊去,“下一個!”
周小安不服氣,又運氣想往進擠,牛大姐拉住了她,“小周啊,大家都知道你積極參加革命建設的熱情,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纔出院,咱們把身體養好了才能爲革命多做貢獻。”
支農那可都是真刀實槍地跟農民兄弟同吃同住同勞動,就周小安這小身板兒,到那一天就得給累散架了!
沈玫就沒那麼客氣了,會後拿個文件夾敲周小安的腦袋,“你是不是傻?!你去過農村嗎?真去了你會幹農活嗎?!到時候把你擡回來還得找老於頭搶救去!
你小叔呢?怎麼不管着你點兒!?平時管手管腳的,關鍵時刻就不見人影兒了!”
沈玫對周閱海的態度一如既往地不好,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沒事兒都能挑出一堆毛病,周小安每次出錯她都能拐好幾個彎兒找到周閱海身上來。
“我小叔去省軍區開會了,都去一週了,這事兒跟他沒關係。”
周小安拿出支農名錄來給沈玫看,指着上面的青山縣新民公社,笑得像個小狐狸,“我老家柳樹溝村就在新民公社!我要去看我太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