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說罷,她起身含笑。衆人只覺她眉眼清俊,觀其輪廓依稀像是印象中的那個璇璣,但仔細看去怎的又不像了。
這少女烏髮膚白,笑容溫柔,在這樣凜冽嚴寒的天氣中,竟讓人有如沐春風的舒暢感。
玲瓏最先反應過來,大叫一聲:“璇璣!”可腳下卻有些猶豫,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地撲上去。四年的斷層,終於顯露其崢嶸,她忽然覺得不知如何與眼前的少女親近。
璇璣對她微微一笑,把手攤開,柔聲道:“玲瓏,怎麼不過來?”
這下她再也沒有疑問,滿心歡喜地衝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你……你是璇璣?你是璇璣?!天啊,怎麼變成這樣了!我、我剛纔都不敢確定是不是你!”
她拉着璇璣跑回去,獻寶似的一個勁嚷嚷:“是璇璣呀~!爹爹、小六子、大師兄、二師兄!真的是璇璣!”
嚷完又從頭到腳把璇璣摸了一遍,滿場就看她最活絡。
“長高了!和我一樣高呢!”
玲瓏和她比了比身高,衆人見她倆一銀一綠站在雪中,都是豆蔻年華的嬌豔少女,此情此景倒也賞心悅目。
褚磊笑咳一聲,終於也平息了初見的驚喜波瀾,對璇璣招了招手,“璇璣,你過來讓爹好好看看。方纔怎麼不通報一聲就跑上來,害我們擔心。”
璇璣走到他面前,她也是四年未見家人,這次一見,只覺玲瓏變得更漂亮,而爹爹卻兩鬢斑白,有些老了。
她輕聲道:“我急着上來看大家,忘了通報。下次不會了。”
她倒是沒了小時候那種讓人無奈的憊懶勁,應答也得體起來,惹得衆人都笑說:“這下看上去倒果真有些女俠的味道了!師叔真會教導人呀!”
杜敏行見她在風雪中衣衫單薄,只穿着一件碧綠春裝,袖子被風吹得一晃一晃,不由溫言道:“怎麼穿這樣少,受涼了怎麼辦?”
她卻不甚在意地一笑:“沒事,一點也不冷。”
玲瓏把她的手抓起來,果然溫暖和軟,奇道:“你現在身體比以前好了很多嗎?”她記得以前一到冬天,璇璣就會裹成狗熊,還一個勁喊冷,她本來就懶,於是越發不想動了。
璇璣卻不說話,旁邊的陳敏覺笑道:“師妹這話問的不好,璇璣師妹去了小陽峰四年,一定跟着師叔學到許多本領。內功深厚的話,這點寒冷算什麼呀!”
玲瓏瞪圓了眼睛:“你學了陽闕功?你怎麼……學這麼快!”
“不知道是不是陽闕功……”璇璣想了想,“我記得到了小陽峰,不是喊熱就是喊冷,那兒的氣候和少陽峰不太像。後來師父就問我要不要學冬暖夏涼的偷懶法子,我就問冬暖夏涼還有什麼偷懶法子?她說有啊,冬天穿衣多最麻煩,學了這個法子呢,就可以偷懶不用穿棉衣,還不會覺得冷。夏天流汗最多,傷神,學這個法子就不會覺得很熱……所以我就跟着她學了,開始不覺得,後來確實冬暖夏涼起來了。”
衆人聞說都是絕倒,原來楚師叔就是用這個方法來勾引璇璣學內功!難怪她說什麼不能用常理待之,想想璇璣的德行,要和她說什麼修仙內法,平步青雲,只怕她早就睡着了。也只有楚師叔能想出這麼刁鑽的主意,居然把璇璣教的有模有樣。
連褚磊聽她這樣說,都撐不住邊笑邊搖頭。他委實想不到用這種方法教徒弟,也想不到璇璣只有這樣教才能學會。
“那你還學了什麼呀?快說說!”玲瓏搖着她的手,很好奇。
璇璣又想了想,“唔,我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學踩着劍飛……師父說叫御劍。開始我飛不快,師父就說,如果我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在鹿臺山和首陽山之間來回三次,她就給我放假三天。來回的次數越多,放假的天數就越多……”
衆人又是絕倒。杜敏行苦笑道:“真沒想到,師叔居然這樣……引誘小師妹學功夫。”
璇璣看着他,似乎在問“這是引誘我學功夫嗎?”杜敏行和她的眼神一撞,心中竟然一顫,有些尷尬地趕緊避開,臉上卻慢慢紅了。
“如此說來,你只學了陽闕功和御劍飛行?”褚磊似是覺得不滿,內功和御劍自然是要學,但修仙者往往要斬妖除魔,一點防身功夫都沒有,等於寸步難行。
璇璣搖頭:“我還學了很多……不知道名字的。師父也沒說過。”
她蹙着眉頭,似乎連陽闕功都不知是什麼。
“那快說說呀,快!還有什麼?”
玲瓏比誰都急,印象中什麼都不會的妹妹,四年不見,她卻突然變得什麼都會了,連自己總也學不好的陽闕功都練得像模像樣。她又急又想聽,她到底還學了什麼是自己沒學過的。
“哦,還有變法術!”璇璣認真想了一會,終於想起來,急忙說道,“我去了之後,屋子裡連個燭火也沒有,向師父討,她卻告訴我好多嘰裡咕嚕的咒語,說讓我自己點火照明。我念了有半個多月,總算能變出火,把蠟燭點亮了。”
衆人這次連倒都倒不下去了,一個個聽的目瞪口呆。一是沒想到楚影紅會這樣教她學功夫,二是沒想到璇璣居然連仙法都學會了。
少陽派弟子,練拳腳功夫只要下下苦功,三五年總會有所小成。練陽闕功這樣的內功心法,只要埋頭不聞窗外事,每天鑽心研究,最後也能突破第一關。但那仙法,卻不是人人都能學會的。有人往往窮其一生,每天唸咒語畫咒符,把嘴皮念破手心磨破,也招不出一粒火星子。這便是各人的仙緣了,沒有仙緣者,一生也只能做個半吊子的修仙者,對輕而易舉學會仙法的人只有望塵莫及。
褚磊這下才真是又驚又喜,急道:“你學會了五行術?!此話當真?”
璇璣爲難地扭了扭衣帶——她從小一遇到爲難的事就有這麼個習慣動作,到現在居然也沒改。
“五行術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她慢悠悠說着,“不過變法術我倒是學會了,師父說也不是很難,只要每天念幾遍咒語別忘了就行……”
她見衆人臉色奇怪,立即住口,心下茫然不知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口說無憑,你且讓我看看。”褚磊還有些不信,大約是小女兒什麼都不會的印象太深了,這下變成會了很多,一時不敢接受。
璇璣“哦”了一聲,慢吞吞地擡起手,卻不見她畫符拋咒符,只將掌心朝天,口中飛速地默唸着什麼,只見空中飄落的雪花,一靠近她的身體便被吸了過去,紛紛團聚在她手心上,最後凝結成一個巴掌大小的雪球,緩緩落在她掌心,被她輕輕一捏,碎了開來。
褚磊長身而起,朗聲道:“好!很好!”他哈哈大笑,心中暢快無比,最不成才的小女兒,他多年來心頭的一個結,終於在此時解了開來。
“你沒有畫符,哪裡來的法力?”陳敏覺兀自驚訝不已,結結巴巴地問着。
不過問完他就明白了,原來璇璣身上那件綠色的春裝,仔細看去,上面用暗銀的線密密麻麻繡了無數花紋,從頭到腳,不知有多少種類的咒符,她根本不用畫符,只需念動咒言,仙法自然隨心而動。
他這下終於拜服,笑嘆:“小師妹當真成了女俠!可喜!可嘆!”
璇璣嘿嘿笑了兩聲。說實話,師父帶她去了小陽峰,好像確實教了她蠻多東西,但要她一一說來,卻又說不出。反正她雜七雜八的教,她就雜七雜八的學,何況在她心裡,有些東西根本不是學,而是玩。所以到後來,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會什麼,不會什麼。
褚磊心情大好,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言道:“走吧,去後山梅亭院看你娘。她這幾天都在念着你呢。敏覺,你把幾個師兄弟也叫來,晚上一起吃頓飯。”
陳敏覺立即答應一聲,興沖沖地去叫人了。
玲瓏見妹妹被爹爹攬着朝前走,不知怎地,想過去像以前一樣說點笑話,和璇璣親熱親熱,可她腳下居然邁不出去。
那少女苗條纖細的背影居然有些陌生,那麼遙遠,她似乎趕不上。
她抿了抿脣,垂頭跟在後面。肩上忽然被人一拍,她擡頭,卻見鍾敏言微微一笑,柔聲道:“慢吞吞的,快走吧。有什麼悄悄話,晚上再偷偷說也不遲。”
她心中一動,終於含笑點頭,和他手牽手,一起往後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