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點睛谷諸人也到了,小小的浮玉島熱鬧起來,那諸般流水價的宴請自不必說。雖然今年少了軒轅派的人,不過他們這一派一直以來口碑都不好,各派對他們都沒什麼好感,樂得今年沒他們。各派的年輕弟子們聚在一處,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到今日玲瓏的本事就發揮出來了,少陽派一干弟子都是內斂害羞的主,獨她一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和其他各派弟子很快就玩到一起,問了不知多少新情報回來,白天還叫她褚姑娘的,晚上都改口叫玲瓏。
璇璣對她這種本事一向十分佩服,到了吃完飯回房的時候,玲瓏把自己打聽過來的關於參賽弟子的事情整理一番,一條一條讀給璇璣聽,聽得她生不如死,連人家頭髮是多是少,喜歡吃酸還是辣都問出來了。
“切,最後就是離澤宮弟子的沒問到。那些面具怪人,看到女人就避如蛇蠍,好像我要吃掉他們似的!”
玲瓏氣呼呼的,回頭見禹司鳳坐在一旁,便朝他抱怨:“你還笑!就是說離澤宮吶!盡出怪人!”
禹司鳳笑道:“宮裡規矩如此,不可隨便與女子接觸。何況,你問了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對簪花大會也沒什麼用。真正有用的消息,人家怎會告訴你。”
玲瓏揮了揮手裡的小冊子,哼道:“怎麼沒用!這就看各人的本事了。人家擅長什麼兵器招式,我都問到了哦!”說到這裡,她眼珠忽然一轉,笑嘻嘻地望着禹司鳳,道:“你也算離澤宮的人嘛!來來來。透露一點消息怎麼樣?”
禹司鳳哭笑不得,只得說道:“具體參加的人是誰我不清楚。不過離澤宮擅長輕身功夫,招式上比較詭異。往往出其不意。若是想贏他們,在劍招上多加力。以剛猛的路子去克,想必會有效果。”
玲瓏見他說了半天都是廢話,但此人一向難纏,問再多他打定主意不說,那問到死他也不會說地。只得放棄了。鑑於今年軒轅派沒來,其他各派合適年紀的弟子雖然多,但本領好的卻很少,最後各派首要人物只能商議着將人數減少,每派出十人,從以往地六十人減成了四十人。如此一來,日程安排便不像以前那麼緊湊,更能騰得出時間來觀戰,好好觀察各派弟子的潛力。
明日一早簪花大會第一場比試便要開始。他們這四人中,只有璇璣要參加。本來有鍾敏言地名字,不過他如今不算少陽派的弟子了。於是名字自動被勾掉。
雖說參加的人是璇璣,但最緊張的人卻是玲瓏……一整晚都在絮絮叨叨。怕她輸,怕她被人打傷。恨不得自己帶她上場。璇璣聽得快睡着,一個勁點頭,點得頭昏。
好容易等她嘮叨累了,回去睡覺,璇璣這才舒一口氣,正要梳洗一番上牀休息,忽聽有人敲門。她以爲玲瓏又要過來說些什麼情報,頭足足大了三倍,不情不願地蹭過去開門,卻見褚磊站在門外。
“爹爹?”璇璣呆了一下,急忙閃身,“爹爹請進。”
褚磊搖了搖頭,道:“不進去了,就交代幾句話,你也早些休息。雖說大會規則允許使用靈獸,但你的靈獸委實驚人,希望你不要用他。否則容易造成傷亡。”
璇璣急忙答應,“好地。我本來也沒打算讓騰蛇上場,他根本也不會幫我忙。”他只會扯後腿罷了。
褚磊又道:“璇璣,你這孩子…之前我從來不知你有這許多特異之處,不但能用崩玉,還能收了騰蛇做靈獸。如今你的眼界應當已經不在簪花大會這一塊,我這次來,並不是勸你全力而爲。你須得先明白,簪花大會不是生死相搏的打鬥,只是切磋功力的比試。我希望你量力而爲,不要由於一時衝動鑄下大錯。”
原來他是怕璇璣好勝心強,遇到抵死不認輸的對手,會下狠招。譬如上次的烏童,也是由於使用了被禁止的仙術,結果成了衆矢之的。
璇璣本來以爲他是過來說教的,沒想到他居然勸自己不要下狠招,愣了半天才道:“這…爹爹你放心。我一定會聽你地話。”
褚磊點了點頭,隔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柔聲道:“上回簪花大會,你還是個小孩兒。爹爹真的沒想到,最早成才的居然是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讓人頭疼地行徑嗎?”
璇璣臉上一紅,低聲道:“小時候的事情,爹你還提來幹嘛。成才兩個字,我還不敢當。”
褚磊嘆了一聲,背過手,走了兩步,沉聲道:“璇璣,我在你娘生你和玲瓏地前夜,做了個夢。依稀是有個神人拿着寶珠拋擲過來,我見那寶珠璀璨美麗,圓潤可愛,心中大喜。醒來之後,你和玲瓏就出生了。因此我一直以爲你二人之一必然將來有所爲,不是普通人物。你小時候過於憊懶,讓人頭疼。玲瓏卻好學激進,不瞞你說,我和你娘一直以爲玲瓏會是成才地,於是從小難免對她多些愛護,忽略了你。你…心中可曾怨過爹爹和孃親?”
璇璣輕道:“如果說沒有怨過,爹爹一定以爲我作態。然而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呵呵,對這件事好像沒什麼想法。爹你會不會又覺得我漫不經
褚磊嘆了一聲,道:“大凡聰明之極的人,總有乖僻之處。和陽曾這般告誡我,我卻是到了近幾年才漸漸明白過來。璇璣,你…可曾覺得自己有什麼與衆不同地地方?”
璇璣大吃一驚,還當他知道了自己的前世身份,一時間心頭大亂。如果他們都知道了,會不會排斥她?將她當作怪物?從此就生分了,再也不理她?
褚磊又道:“我見你將崩玉用的得心應手。還收服了神獸,想必有什麼過人之處。爹爹雖然是看着你長大的,對你這方面居然一點也不瞭解。”
他回頭。見璇璣臉色青白交錯,半晌。她才顫聲道:“我…我沒什麼不同啊…和大家一樣…”
褚磊笑道:“你這孩子,有什麼事還要瞞着爹爹嗎?”
璇璣急道:“沒有!真地沒有什麼不同!”
褚磊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溫言道:“罷了。你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抽號,不要耽誤了。”他轉身慢慢走遠。璇璣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抱着腦袋一頓猛抓。他這樣問了,她還怎麼能睡着!完蛋!爹爹是不是發現什麼了?她不該把騰蛇帶來嗎?還是不該用崩玉?
她雜七雜八想了一夜,直到窗外微微露出晨曦,才累極睡去,沒睡一會,就被興奮地玲瓏推着起來梳洗,紅着眼睛暈暈忽忽去抽號。
演武場早已站滿了人,東方清奇終於撤銷閒雜人等不得隨意上島的命令。令弟子們將來訪地客人一一將名字和門派記下,分批帶上浮玉島。故而不到大會正式開始,演武場上已經是人滿爲患。
老規矩。東方清奇朗聲說了一串場面話,緊跟着四角的夔皮大鼓咚咚敲起。四十名參賽弟子開始從匣子裡抽號。然後去容谷主那裡登記號數。璇璣忍住打呵欠的衝動,抽了一張紙出來。翻開一看:“丁卯。”她將紙片遞給楚影紅,她看了看,確認無誤,這才讓容谷主記在冊子上。楚影紅見璇璣眼睛紅紅的,看上去十分疲憊的樣子,不由輕道:“怎麼了,昨晚沒睡好嗎?”
璇璣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聽身後一人低聲道:“丙寅。”簪花大會第一次比試都是按照號數順着排下來地,甲子和乙丑比試,丙寅和丁卯比試,以下依次。璇璣一聽自己的對手出現了,下意識地回頭看,卻見一抹藍衫,那人長身玉立,居然是大師兄杜敏行。
“啊,大師兄!”璇璣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鬱悶,怎麼第一場就和自己人幹上了?那她到底要不要贏他呢?還是不要放出三昧真火,讓着他,助他贏了第一場?
杜敏行回頭對她微微一笑,柔聲道:“我的對手居然是小師妹,真是想不到。”
璇璣喃喃道:“大師兄承讓…你、你可別真讓我啊。”
這話說得甚是孩子氣,周圍衆人都笑了起來。杜敏行也笑道:“比武場上無親疏,小師妹也不要相讓。”說着像以前一樣,在她腦袋上輕輕拍拍,轉身便走了。
璇璣忍不住追上去,輕道:“大師兄,你最近怎麼不理我了?我做了什麼事讓你不開心嗎?”
杜敏行低頭微微一笑,柔聲道:“怎麼會。大師兄剛剛出關,你也剛剛回少陽峰,沒機會碰上罷了。”說罷,他忽然轉頭,朝後面那巨大的木樓上看去。人羣裡,禹司鳳相當顯眼,丰神俊秀的模樣,讓許多女子爲之臉紅。他卻只笑吟吟地看着璇璣一人。杜敏行垂下眼睫,道:“你長大了,也不需要大師兄像小時候一樣照顧你。自有更好的人來爲你擔憂。”
這話說得甚是玄妙,璇璣不知該怎麼接口,只能眼怔怔看着他走遠。
木樓上,玲瓏大聲叫道:“璇璣!上啊!我們給你鼓氣!不要輸!”璇璣回頭對他們招了招手,忽聽點睛谷恆鬆長老朗聲道:“簪花大會開始。甲子,乙丑,去東方擂臺。丙寅,丁卯,去西方擂臺…”
璇璣一聽報到自己,立即抖擻精神,御劍而起,閃電一般,眨眼就升到了西邊那個巨大的石柱上。杜敏行早已站在對面,旁邊的則是點判本次比試的點睛谷宋長老。
巨大地石臺高有百丈,雲霧就瀰漫在頭頂,彷彿伸手就可採擷。璇璣的頭髮和衣服被風吹得扭曲翻轉,獵獵作響,靠在高臺邊緣,像一朵隨風舞動的蓮花,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
那種柔怯嬌美地模樣,像針一樣刺進杜敏行眼裡。他終於禁不得,默然垂頭,心中百般滋味,她小時候的情景,一幕幕,從腦海裡流過。只有那麼一瞬間,他疏忽了她,誰知從此就徹底失去了她,什麼也回不去。那個拉着自己袖子撒嬌,軟綿綿叫自己大師兄地女孩子,他真正失去了。
宋道長朗聲道:“聽我號令——比試開始!”
話音甫落,璇璣“鏗”地一聲抽出了崩玉,捏個劍訣,與他遙遙相望。這兩人誰也不想先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