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到了中午,他又來送飯送水,蓋子一掀,卻是一盤桃仁山雞丁,熟悉的色澤香味。玲瓏一下子就想起了孃親何丹萍,她這道菜做得最好,每次端出來都被她和璇璣兩人搶光。想到少陽峰的一草一木,爹爹孃孃的溫柔,璇璣的可愛,她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淚水掉在乾裂的嘴脣上,醃着發疼。她用舌頭一舔,又苦又澀。她怔怔望着那香噴噴的飯菜,心中漸漸有些蠢動。不吃白不吃,總不能被餓死在這裡,真的死了,豈不是順他的心?腦海裡有個聲音反覆這樣說着。她漸漸被說動,兩腿微伸,正要拿過來吃,只聽簾子被人一揭,他又回來了。?
玲瓏急忙縮回去,戒備地全身僵硬。?
烏童並不理她,只將冷了的飯菜熱水端出去。玲瓏心中一驚,不由自主開口道:“等……等等。”?
烏童回頭挑眉看她,還是不說話。?
玲瓏咬住嘴脣,蚊吶一般地說道:“山雞丁……不要端走……”?
烏童嘴角一勾,輕笑道:“知道了,山雞丁熱一下再送來。”他揭開簾子飛快走了。玲瓏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心中的委屈猶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來,一時間只覺挫折、恥辱、無奈、怨怒……諸般情緒紛至沓來,最後變成極度的茫然。?
過了一會。他果然送來了熱好的桃仁山雞丁,並一碗茶湯。玲瓏已經先落了下風,再也顧不得尊嚴面子。撲上去沒命地將將茶湯往嘴裡灌,她渴得都快發瘋了。?
一碗茶喝完。她意猶未盡,卻見烏童手裡抓着一個圓肚大紫砂壺,又倒了一碗,道:“不要喝那麼急,會嗆住。”玲瓏心頭火起。將茶碗一丟,掉臉又躲回角落裡。烏童也不來吵她,將東西一一放在地上,過一會,又送來兩盆熱水,並好幾套換洗地小衣汗巾外罩,第三次進來的時候,卻是抱來了三四牀厚厚的被褥,鋪在陰冷地地上。連枕頭都準備好了。?
玲瓏眼怔怔地看着他出去了,好半天沒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解開衣服。不敢全脫了,只用熱水稍微抹一下臉和手。又將小衣偷偷解了。背過身子去擦洗身體。他新送來的衣裳,她看也不看一眼。全部丟在一旁。?
大約是算着她快洗完了,烏童又進來,換了兩盆新熱水,並皂莢梳子一應俱全。玲瓏雖然恨他入骨,但見他這般細心準備了所有地東西,倒也有些鬆動。又將頭髮散開洗了,只覺全身清爽,地上鋪了褥子,自然比以前舒服百倍,此刻端起飯菜再吃,心頭忍不住酸楚萬分,她雖是保全了高姿態,令他事事遷就,但實際上,自己卻早已慘敗了。?
如此這般互不干擾又過了好幾日,玲瓏先前的戒備早已不復存在,雖然每次他進來送東西,她都會舉劍抵在身前,但是隻要他一走,她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縮在角落裡哭。?
烏童囚禁她究竟是爲了什麼,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明白。烏童捉她,一定是曾計劃着要報復少陽派聯合其他四派對他的通緝令,一定還想了很多陰毒的法子來整治她。?
可是,爲什麼,最後他卻什麼也沒做?或許她心中隱隱約約知道答案,卻拒絕去想。世上有很多事情,看得太清楚,反而什麼也不好。?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幽幽嘆了一聲。璇璣一直在旁邊看着她,見她面上神色千變萬化,最後慢慢平靜下來,終於小心翼翼開口道:“他有折磨你麼?受傷沒有?”?
玲瓏疲憊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低聲道:“璇璣,我好累。想睡一會……”?
璇璣點了點頭,扶她睡下,將被子掖好,卻聽她又低聲道:“告訴小六子……我好想他,他爲什麼還不來見我?”?
璇璣難以回答,喉中酸澀,只得勉強應了一聲,這才推門出去。?
玲瓏闔目,縮在被子裡,思緒起伏,彷彿又回到那一天。?
她被囚禁在那個山洞裡,不知年月,身上拴着鏈子,也出不去。每天只有等烏童給她送飯送水,兩人相安無事。她心中始終有一根弦緊繃,時刻提醒自己他囚禁自己必然有目的,然而到底是什麼,她也不知道。?
後來他不知在忙什麼事情,送飯送水地時間漸漸晚了,連着三四天都送來她最討厭吃的豆腐青菜。她以爲這是他想出的新招來折磨自己,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和他大吵,將飯菜全部掀翻,厲聲道:“要麼就別送飯菜!我寧可餓死!”?
烏童當時臉上的表情很微妙,似笑非笑,眼中彷彿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凝聚。他冷笑一聲,道:“你這位大小姐還真難伺候。真當自己是來享受的嗎?有的吃算不錯了。”?
玲瓏先前因爲服軟,終於開口要飯吃,等於承了他的情,始終是一塊心病,此刻被他戳中痛處,再也忍不得,一腳踹翻了熱水盆,又將抽出斷金在褥子上亂砍,砍成一條一條的棉絮,一面大吼:“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爲什麼不殺我?!”?
烏童一把捉住她地手腕,擡腳一絆,玲瓏站立不穩,倒頭栽在地上。他跟着蹂身而上,將她壓在身下。玲瓏大驚失色,只當他要強行非禮,齒關一合,立時就要嚼碎舌頭,誰知一咬之下。沒咬到舌頭,卻咬中了他的手指。?
他把手指強行塞進她嘴裡,令她沒辦法咬舌。玲瓏心中恨極。豁出力死死咬他的手指,恨不得立即咬斷。他手指上地血一滴滴流下來。落在她舌頭上,又腥又澀。玲瓏本以爲他必然要殘酷折磨一番,於是死死閉上眼睛,只咬死了他的手指不鬆?
等了半天,他卻一動不動。玲瓏驚疑不定地睜開眼,只見他地臉近在咫尺,目光猶如冷電一般,定定看着自己,那眼神似是恨到了極致,恨不得將她活剮了,剮成幾千塊。玲瓏心中更是驚悚,顫聲道:“快……快殺了我!”他地手指卡在她嘴裡,這話說得含糊不清。?
烏童趁她說話。齒關鬆了,飛快將手指抽出來。玲瓏不由一怔,不防他拽過一條被她砍碎的棉絮用力塞進她嘴裡。她尖叫起來。沒命地抵抗,也不知在他臉上抓了多少道血痕。最後還是被他用棉絮塞滿了嘴。不要說咬舌頭,就連嘴也合不上。?
她五內如焚。眼前陣陣發黑,只道這次真要被他折磨至死,手腳頓時發軟,被他用力按住,點中穴道,動彈不得。?
“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知道什麼?哦,我知道了,你從小就是被人當作公主一樣捧着,呵呵,世上只有好人和壞人,你爹爹媽媽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凡是得罪你們地都是壞人,對不對?”?
他尖酸譏誚地問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晃動。?
玲瓏緊緊閉着眼睛,只等他發怒,將自己一掌劈死,倒也痛快。?
“你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媽媽叔叔伯伯對我做了什麼吧?嘿嘿,懸賞五百兩!我烏童的命,五百兩就可以了斷?我是殺了誰嗎?還是做了什麼罪不可赦的惡事?五大門派,好風光!好氣派!聯手來對付我一個小弟子,令我聞名江湖,沒有藏身之處,真是感激不盡呀!”?
他說完,忽聽刺啦一聲,似是撕裂布帛地聲音。玲瓏心中突突亂跳,以爲他狂暴之下要做什麼非禮的事,過一會,只聽他笑道:“乖孩子,睜開眼看看。好好看看,你那些好伯伯對我做了什麼!”?
玲瓏哪裡肯聽他的,不知他會用什麼妖邪的法子來蠱惑她,她只死死閉着眼。?
他的手忽然撫上她的臉頰,來回撫摸,柔聲道:“玲瓏,睜眼看我。”跟着,解開她身上的一個繫結,“你若不看我,就是我來看你了。脫了衣服,好好地,仔細地看。”?
玲瓏只覺他的手要從領口伸進去,大駭之下,只得睜開眼,對上他的臉。他目中射出奇異地光芒,怔怔看着她,忽而直起身體,慘笑道:“如何?看到了吧?”?
他上身的衣服已經脫盡,露出精壯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也不知多少傷痕,更有一道從心口一直劃到小腹,還延伸往下,完全是致命傷,那一道粗大地紅疤,像一條醜陋的蜈蚣爬在他身上。玲瓏低低呻吟一聲,不知是因爲驚駭還是恐懼。?
烏童森然道:“我已經死了無數次!每次都從地獄門口爬回來!五百兩就能買到我烏童地命?他們未免想地太美!如今,也當他們來嚐嚐被人逼上絕路的滋味!”他擡手在右邊小腿上敲了兩下,發出空空地聲音。原來他的右小腿被齊膝蓋斬斷,裝的是木頭假腿。?
他見玲瓏面上露出恐懼的神色,不由狂笑道:“怎麼樣,想看看下面的嗎?”說完他竟去解褲帶,玲瓏嗚嗚尖叫,又緊緊閉上眼睛。?
烏童見她面上泛紅,色如桃花,心中一蕩,忍不住捧住她的臉,低頭在她臉頰上一吻。嘴脣所觸的地方,無一不是香軟細膩。他此時心神激盪,不由去解她腰帶,一面喃喃道:“一切纔剛剛開始……不如先嚐點甜頭……”?
手掌從她單薄的衣服裡探進去,只覺肌膚細膩猶如溫玉,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抱在懷裡,他哪裡把持的住,何況他本來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當下緊緊將她抱在懷裡,情熱如沸,在她面上細細吻下來,只覺她渾身微微發抖,楚楚可憐,他心中一軟,柔聲道:“別怕。”?
見她長長的睫毛猶如蝴蝶翅膀一般,顫動兩下,忽然滾出數顆大淚珠。他滿腔情慾忽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然而一時捨不得放手,捧着她的臉,在她發顫的眼皮上吻了幾下,低聲道:“睜開眼,你只要睜開眼,我便什麼也不做。烏童說到做到。”?
他屏息看着她的長睫毛,一顫,兩顫,終於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珠,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似是哀求,又像深惡痛絕,還夾雜着憐憫、恐懼、絕望諸般情緒。?
烏童看了她好久,終於緩緩放開手,披上外衣站了起來。?
“桃仁山雞丁是不是?”隔了好久,他的說話聲忽然在洞口響起,“呵呵,真是個大小姐。”?
玲瓏沒有說話,其實她嘴裡被塞滿了棉絮,也說不出來。?
烏童揭開簾子,走出去,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她譏誚一笑,道:“這種時候,你那個小情人在哪裡?他好像沒來救你,更沒來找你呢!可憐的孩子……”?
玲瓏心頭大震,彷彿被錘子狠狠錘在心口,淚流得更兇了。?
後來他再也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三餐也都送來她喜歡吃的飯菜。只有玲瓏自己,彷彿失了魂一樣,整日只是坐在那裡發呆,誰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麼。?
再後來,大師兄和二師兄不知怎麼的,和他撞上了。原來這裡不止他們兩個,山洞外聚集了不下三十個妖魔供他使喚,他從來不讓人進來,她從來也不能出去,因此居然不知道。?
玲瓏在牀上翻個身,手指忽然死死嵌進被褥裡,淚水很快打溼了枕頭。?
這種時候,你的小情人在哪裡?烏童的這句話像釘子一樣,從那天開始就一直釘在她心頭。鍾敏言一直沒來,她等到完全絕望,直到被抽出魂魄。如今她被璇璣救回來,居然還是見不到他。她陡然之間,覺得所有人都在欺騙自己。其實他是拋棄了她吧?不然爲什麼他不來見自己?閉關修煉根本是個藉口。?
玲瓏用被子矇住頭,痛哭出聲。哭了一會,忽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輕飄飄地走進來。她以爲是璇璣又進來看情況,急忙止住哭聲,閉上眼裝睡。?
等了一會,那人卻不進裡屋,只在外屋不知翻些什麼東西。她悄悄把被子揭開一個角,只見外屋那人露出一襲衣角,穿着長靴,分明是個男人。?
她心中一喜,以爲是鍾敏言來了,急忙叫道:“小六子!你怎麼現在纔來看我!”?
“嗯?”進來偷食的騰蛇差點被她的叫聲噎住,瞪圓了一雙無辜的眼睛看過去,兩人打了個照面,都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