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將車拉到了砍頭的街道,挺穩了車默默地站到了一邊,沒有開口打擾正在郎情妾意的葉易和吳選一。
“哈哈。”葉易舒暢地笑了兩聲。
吳選一的身上帶着現代少女獨有的活力和青春,在這樣嚴肅的年代下,葉易和她一起的時候感到很舒心。
“祥子,你先回去吧!”葉易吩咐着,“我和太太一會兒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知道了,先生。”祥子答道,拉着車往自己家去了。
離開了那個街道口,祥子感覺自己的身子一輕,剛剛在那裡有着一種莫名的壓抑感,而且那地方也比別的地方要冷得多,不是一般的冷,而是一種直刺毛孔的陰冷。
葉易往前走了幾步,吳選一也饒有興趣地跟在他的身後。
“頭被砍了一定很疼吧!”葉易望着身前兩三步的地方道。
那地方坐着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影,這個人影的右手像是捏了一根針,一收一放正在縫製自己的脖子。
“還行吧!一瞬間就沒感覺了。”那鬼說道。
“殺人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痛快?”葉易別有深意地問。
“我是好人,可我也是個窮人,閨女就要出閣了,我這個做爹的,總得給閨女備一份像樣的嫁妝吧!我靠着一個小麪館也只能填飽肚子,多一分都沒有。”
“嫁妝哪怕可以薄點呢?”吳選一抿了抿嘴道。
“那可不行,我閨女身體弱,伺候不了公婆,所以我想備一份衝一點的嫁妝,過門之後我閨女不受欺負,我閨女跟我這麼多年了,沒過上一天的好日子。”
“他們逼我還錢,我呢,就賺一點還他們一點,有一天他們讓我上門,我就去了,可剛一進門,就看見他們兩個坐在那裡喝酒吃肉,一邊吃一邊笑,我看見他們就噁心,他們吃的喝的那都是窮人的血汗錢。”
“他們讓我跪下給他們磕頭,說,有好事跟我說,我就給他們跪下了,我磕頭,我磕頭,可他們還說,靠我這個小店,根本就還不起他們的錢,他要把我的閨女賣到窯子裡面去,跟窯子已經說好了。”
“他們還說,我的閨女天生就是拿來賣的,我求他們,他們不同意。”
“我求他們,他們不同意。”
“我求他們,他們不同意。”
“我們是窮人,可我們本本分分,我們是人,我們不是畜生。”
“殺得痛快嗎?”葉易又問道。
“痛快,痛快,我第一次知道做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你的靈魂很優質。”吳選一望着面前的這道黑影,“這輩子做人受的苦受夠了,下輩子做人還不知道要怎麼樣,不如一直做個鬼吧!起碼可以做個明明白白的鬼。”
“鬼,真的能夠做得明白嗎?”
“可能吧!或許我能夠讓你做明白。”葉易想了想道,“只不過要等,可能要等上很長的一段時間。”
“過幾天吧,你還有你的機緣,到時候我們會派人來接你。”吳選一有些感慨地道。
換一種方式,也能夠活下去。
“你的心情有些沉重。”走在昏暗的街道上,葉易瞥了一眼雙手摟着自己有些怕冷的吳選一。
吳選一一向不用她的能力隔絕着寒冷,她喜歡感受夏天的炙熱,感受冬天的寒冷,她說這樣才知道做人的感覺。
葉易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給吳選一披上。
吳選一望着葉易莞爾一笑,眼睛都快成一彎月牙兒了。
“我喜歡看你笑。”葉易緊了緊披在吳選一身上的大衣說道。
“那你可要努力咯!”吳選一雙手緊着大衣,換了一個輕快的語氣說道。
“我們一起努力。”葉易說道,話罷轉身沿着昏暗的街道向前走着。
吳選一腳步輕盈地跟在葉易的身後。
有多少個夜晚,她們就是這樣覓着一點點光芒,在黑暗中走過。
有位大詩人說的好啊!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冬日漫長且艱辛,萬物蟄伏於大地之下,可終有一日,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葉易~”吳選一喊道。
聲音很好聽,很悅耳,還拖着尾音,有點撒嬌的意思。
可葉易一聽卻皺起了眉頭。
“有事說事。”
“你抱我回去唄。”
葉易不說話,不動聲色地加快着腳下的步子,可拉倒吧!
……
祥子回到家,老婆在炕上打着瞌睡,一盞油燈還在搖曳着火焰。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祥子問道。
“還不是等你回來,那葉先生和葉太太也真是,大晚上還把你叫出去,我怕你出什麼事情,這些日子外面可是亂的很。”虎妞睡眼惺忪地擡起了身子,望着祥子咕噥着。
“能出什麼事情,我這麼本本分分的。”祥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
“就是因爲本本分分才容易出事情,我聽說外面那些當差的狗就喜歡拿你們這些老實人開刀。”虎妞教訓着。
“話說回來,我今天在裕泰茶館的門口還見到了一個學生被當差的抓走,說他是革命黨。”祥子有些忌憚地道。
“我聽說現在到處都在鬧革命,革命黨根本抓都抓不完,我看這大清國是要完了。”虎妞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是也看得出來當下的大勢。
“這是葉先生和葉太太讓我帶回來的,可是洋人的點心,特意讓你嚐嚐。”祥子將點心遞到虎妞的面前,說道。
虎妞迫不及待地接過點心,一臉的欣喜。
“這葉先生和葉太太還真是好人,竟然還惦記着你一個拉車的,這外國人的點心可是好東西,我一直都想要嚐嚐,就是太貴了。”
剛剛還在埋怨,一得了好處,虎妞立刻換了個態度。
“對了,葉太太還特意交代過,你現在懷孕不能吃得太多,要起來多走動走動。”祥子想着吳選一的話說道,他覺得像是吳選一這樣身份的人,說的話肯定沒錯。
“我記得葉太太好像挺年輕吧,她還懂得這些?她生過孩子?”虎妞好奇地問。
“應該沒有。”祥子搖了搖頭,“不過他們都是文化人,他們說的肯定沒錯。”
“知道了,知道了。”虎妞貪嘴地立刻搗騰出一塊嘗着,完全沒把祥子的話當一回事兒。
祥子看着昏黃燈光下虎妞的一臉笑容,覺得生活雖然累點苦點,可還是有點奔頭的。
生活,就是要這麼一點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