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元沁坐在船頭神遊天外,再說衛廣這邊,他一跳下水去,就見荀文若閉着眼睛飄在水裡往下沉,一動不動很是嚇人,連忙遊了過去。

衛廣本就是水屬性的靈氣,入了河裡更是如海底之王一般,比陸上更方便,排一排還能在水裡排出個無水的空間來,衛廣把荀文若拉進自己弄出的氣泡裡,搖了搖荀文若,又急又怒,“小若……”

衛廣喚了幾聲,荀文若閉着眼睛不答,明顯是不想跟他說話,衛廣無奈,只得湊上前去,柔聲哄他,“小若你怎麼了…小若…乖若…乖若,你跟哥哥說句話…”

兩人長大後,乖若兩個字,衛廣就再沒這樣叫他了,荀文若聽得衛廣這樣叫他,心裡什麼的怒什麼氣都全軟了下去,只剩難受和委屈了。

荀文若眼眶酸得難受,緩緩睜開了眼睛,衛廣見他眼裡水色一閃而過,明白自己隱瞞了一些事,讓他二人傷心了,尤其是荀文若,對他全心依賴,好得讓他……

荀文若這些年但凡得了些寶貝,不管好不好,稀不稀奇,第一個無不是先留給他的。

明陽真人時常在外走動,常會帶一些少有的吃食回來,量也不多,荀文若也不會多要,只小心把分給自己的那份包好藏起來,再帶來邙山給他,有時候青雲山天氣太熱,他就是再快,拿上來的時候,也都捂爛了捂餿了,有時候邙山又太冷,含了水的東西又會凍成一團冰渣,衛廣就是能把水趕出去,東西也是不能吃的了。

那時候荀文若就會又難過又失望,眼眶紅紅地站在他面前,恨不得自己能飛天遁地一樣,得了個東西就能立刻送來給他。

衛廣還記得當年京城出了一種甜膩潤滑的糖糕,專門給小孩子做的,量少,有銀子也不一定能買到,元德師兄下山去,巧合得了一些,就給青雲山上的孩子帶了一份,荀文若拿糖紙裹着,興匆匆地跑來邙山,他那時不過七八歲,跑得氣喘吁吁,最後也沒保住那糖糕,等一拿出來,就只剩一手糖漬粘在手上了,原先雕龍的精細模樣更是化得連影子都沒了,黏漬漬地粘在手上,醜得難看,荀文若瞧着手上噁心的糖漬,又瞧了瞧衛廣,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邊抽噎一邊說自己沒用,不能御劍飛行,害得哥哥吃不到甜糖糕。

荀文若嗜甜,那些年,甜糖糕在他眼裡,已經是頂頂好吃的東西了。

每每想起這些,衛廣就心暖得不行,又想着荀文若長大後這些年,別說是他人,就是在他和元沁面前,也很少紅眼睛了。

衛廣上前一些,鬆鬆摟了摟荀文若,像小時候那般,親了親荀文若潤溼的眼瞼,柔聲道,“是我不好,惹得你傷心了。”

荀文若心裡的氣早泄了,他聽得衛廣好言好語哄他,心裡的委屈就全涌了上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顫抖着手按在衛廣的胸前,顫聲問,“那人是誰?”

衛廣一愣,隨後搖了搖頭道,“我並不認識。”

荀文若姑且信了,咬咬牙又問,“哥哥爲何要與他合奏鳳于飛,哥哥你可知鳳于飛……”

鳳于飛,鳳凰于飛,那是指夫妻情侶間姻緣美好,白頭偕老的意思,若不是心意相屬,是萬萬不能吹奏此曲的……後面的話荀文若說不出口,衛廣一愣,他當時只是聽到熟悉的旋律,又聽那曲子殘缺不全,想確認一番,才用洞簫跟了上去,一時間哪裡能想到這些。

衛廣伸手撫了撫荀文若的臉,無奈道,“我聽琴知意,那琴聲不像女子,倒像是胸懷別志,性情舒朗的男子所奏,怎麼會和姻緣扯上關係。”

便是男子也不行,先前山裡有了個元守真,現在又來了個什麼胸懷別緻,性情舒朗的野漢子。

荀文若垂頭不語,衛廣不怎麼學音律,他便以爲衛廣不喜歡,改日找了機會,定要好好奏上一曲,讓衛廣知道,方纔那琴,無論是意境還是琴技,都是遠遠趕不上他的。

心裡有了理會,荀文若氣順了,放鬆了繃直的身體,靠着衛廣悶聲道,“等回了邙山,哥哥你聽我彈一曲鳳于飛。”

衛廣莞爾,“求之不得。”

荀文若今日換了幾次衣服,如今再溼了,就沒換的了,他屬性親陽,索性催動了靈力,將二人浸溼的衣服和頭髮烘乾,才破水而出,上得船來。

元沁見荀文若這廝雷聲大雨點小,剛纔那麼大陣仗,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哄得眉開眼笑了,鼻孔哼了一聲,罵了句沒出息,扭過臉去。

衛廣無奈,在元沁面前站定,拱手深深打了個揖,告饒道,“還請元兄饒恕,再沒什麼瞞着你們的了,我也只會這一曲罷了,再沒有下次了,你們倆若是想聽,我就給你們吹上三天三夜,如何?可消氣了?”

元沁想繃着麪皮不怎麼想投降,但最後聽得衛廣保證,就繃不住笑開來,點頭道,“你說的!再有什麼瞞着我,我以後,就……”

元沁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他就會怎麼樣,索性丟開不管了,轉而道,“那咱們去收拾東西罷,估摸再過半天,就快到了。”

他三人這麼一折騰,就過去了大半天,荀文若昨夜本就沒睡好,衛廣讓他去船艙休息,等再叫荀文若起來的時候,也差不多到了碼頭邊。

他三人出行的時候仍是易了容,崑崙山下的小鎮,最近江湖人士來往頻繁,他三個少年人,無門無派,又看不出有什麼高深的修爲,上了岸也不怎麼引人注意,三人找了間客棧,就等再過幾日,上崑崙山找清靈果了。

崑崙山腳的小鎮最近熱鬧起來,夜市上也是人來人往,地方小吃,形貌精緻小巧的玩意兒多不甚數,皮影戲,京劇花腰,靡靡之音不絕於耳,各類的樂器琴聲夾雜交纏,凌亂得很。

只其中一股若隱若現的琴音,分明是方纔所奏之曲,衛廣聽得疑惑,卻只裝作沒聽見,挑了家乾淨人又少一些的小客棧。

荀文若拉住想叫掌櫃來兩間房的元沁,開口道,“來三間罷,天氣太熱,我和哥哥擠在一起,不大好睡。”

現在天氣實在炎熱,荀文若又屬性陽,這一路酷暑難耐,晚上又悶又熱,荀文若睡不好是常事,衛廣瞧着荀文若眼下還有微微的青痕,心道還有好一段時間纔回邙山,得先想想辦法,給荀文若弄些冰鎮來納涼消暑纔好。

元沁詫異,不過三間就三間,他們又不是沒錢。

衛廣入了房間,那琴聲夾在各類的絲竹聲裡,很難發現,可衛廣把這調子在心裡反覆了十幾年,一路聽過來,很快也就把若隱若現的琴音分辨出來了。

似乎和昨日湖上奏鳴的是同一人。

衛廣目光暗了暗,躺回牀上,閉上眼睛睡覺,躺了半個時辰卻還未入眠,索性翻身坐了起來,荀文若修爲比他高,他是探不出荀文若究竟睡了沒,只聽得隔壁清淺綿長的呼吸聲,鬆了口氣,才提氣從窗子裡掠了出去。

荀文若睜開眼睛,心裡只想把衛廣抓回來咬上幾口,又有些不放心,他向來過耳不忘,又加上漯河上那一曲鳳于飛實在特別,那琴聲雖是可以隱藏在別的樂器聲裡,又豈能瞞過他的耳朵。

只這麼明晃晃的手段,他這個蠢哥哥未必沒看出來,恐怕只是心癢難耐,便是知道別人刻意勾他,也魂不守舍地跟了出去。

荀文若一來不放心,二來實在好奇哪裡來的野漢子,待衛廣一出去,便也睜開眼睛從牀上坐了起來,他衣服都沒脫,不過眨眼間,就掠道了衛廣的房間,才提氣飛出窗去,就給人掐了後脖子給拎了回來。

帶着微微剝繭、修長乾燥的手,那掌心的溫度,荀文若太過熟悉。

衛廣瞧着臉色漲得通紅,眼神躲閃脖子縮在他掌心裡的荀文若,心裡又氣又好笑,“你居然敢裝睡騙哥哥。”

“唔。”荀文若支支吾吾,給衛廣握着後脖子,哼哼唧唧就是不敢看衛廣,一溜的紅從精緻的臉上一直從脖子蔓延下去,衛廣猜他估摸着是連腳趾頭都紅了。

“哥哥,饒了我罷……再也不敢了。”荀文若認錯態度極好,甚至還偏着臉在衛廣的掌心裡蹭了兩下,這動作要是別人來做,衛廣定是看不下去的,偏生荀文若一張臉精緻絕倫,肌膚瓷白如玉,睫毛濃密纖長,眼眸清澈黑亮,就這樣看着人的時候,總讓衛廣覺得那裡面潤潤的有水光一樣,平白讓人心軟,衛廣鬆了手,軟下聲音道,“你想跟着可以,但不能給我搗亂,一會兒便是有危險,也不能貿然動手,一切有我,如何,你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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