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聖城擁有高聳雄偉和堅固無比的城牆,從外面看去,這座龐然大城就像是一隻從未有過的恐怖的巨獸,趴在大荒原的大地上,冷冷地俯望着四周原野。
這座聖城本身,就彷彿帶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可以震懾人心。
從古至今,荒族人哪怕在強大的時代裡,也從未有過這樣一座城池,因爲絕大多數的荒族部落都沒有城池這個概念,他們喜歡在蒼茫的天穹大地上住着,他們喜歡縱橫馳騁,不喜歡被圈禁在某個地方,除了他們的部落。
這或許就是人族和荒族之間最大的區別吧。
這一天,季候帶着文雲來到了聖城南門附近的高牆之上,憑牆遠眺,看着莽莽荒野,似乎有些出神。
一般情況下,普通人是不能來到高牆上的,這裡是屬於四象軍的戍守地盤,而南門這裡的守備軍隊則是玄武衛。託那位黑龜老衛長平日嚴格要求和訓練的福,這裡戒備森嚴,常人根本上不來。
不過季候並不是普通人,他不但權勢顯赫,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玄武衛和歸未遲的背後靠山,所以他自然可以來到高牆之上,然後還能把附近守衛的士兵都趕到了遠處。
能做到這一點的自然是神通廣大,不過季候的方法其實很簡單,把黑龜歸未遲叫上來,自然一切都解決了。
此刻,附近這一大段高牆上,便只是剩下了他們三人站着。
文雲與歸未遲站在季候的身後,都能看到他臉上那一抹罕見的苦思神色,似乎有某件事在他心裡一直猶豫不決。
在站了一會後,他忽然開口問道:“文雲,白馬部落族長是今天到聖城這裡嗎?”
文雲馬上點了點頭,道:“是的,他們送信過來的人還說,願意送上厚禮,答應年年納貢,只是希望臣服拜倒在家主你的麾下。”
季候頷首道:“那自然是好的,而且我爲表誠意,不是還自己過來了麼?”
文雲笑道:“能得您這樣一位長老親自迎接,白馬族長一定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了,日後對我們季氏的忠心也是可期。”
季候笑了一下,道:“白馬部落盛產馬匹,特別是他們的戰馬在荒原上更是首屈一指,歷來都被四象軍四衛紛紛購買。如此助力,我過來禮賢下士,也是應該的。”
說着,他的目光從讚歎的文雲身上移開,看了面無表情的歸未遲一眼,道:“怎麼了,老龜,看你好像有些不高興啊?”
歸未遲“哼”了一聲,道:“我不喜歡這些荒人,從來都不喜歡。”
季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淡淡地嘆息一聲,道:“你跟他們打交道這麼久了,還是要心放寬一些。”
歸未遲沒有說話。
城牆上陷入了一片暫時的沉寂,片刻後,文雲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指着遠方的大地邊緣道:“來了,來了,白馬部落來了。”
季候舉目眺望而去,果然看到大地邊緣處慢慢走來了一支長長隊伍。只是待他們看清了那裡面彩旗飄揚,衆多荒人身上衣衫華麗,連款式都更像人族聖城裡的人們所穿的那樣後,頓時怔住了。
“這些荒人怎麼回事?”季候有些驚訝地問道,“我以前也見過不少荒人部落,但像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到。”
歸未遲皺了皺眉,道:“大概是這個白馬部落十分富庶,所以想跟咱們人族一樣,過得舒坦一些吧。”
季候“哦”了一聲,點點頭,看他神情還是有些好笑的樣子,不過看着看着,他的臉色卻慢慢繃緊了,連眉頭也皺了起來,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憂心的事。
類似的情緒今天已經在這位季長老的身上出現了好幾次了,無論是文雲,還是歸未遲都清晰地感覺到了。
他們二人對視了一眼,過了一會後,只聽歸未遲咳嗽一聲,站到季候的身邊,道:“季候長老,你今天是有什麼煩心事麼,我很久都沒看到你這樣了。”
季候怔了一下,隨即苦笑一聲,略作猶豫,便乾脆地道:“確實有件事情很難做,你們聽了也要守口如瓶,順便也幫我想想究竟如何處置。”
歸未遲也嚴肅了起來,道:“你說。”
“我需要三百五十個健壯荒人,活的。”季候開口說道。
“啊?”站在一旁的文雲一時愕然,張大了嘴。
而歸未遲也是眉頭緊鎖,顯然也沒想到季候會突然說出這句話。
季候也就不瞞他們這兩個自己最親信的人了,當下將那日在大金字塔神廟中大祭司所說的話對他們兩人複述了一遍,隨後苦笑道:“這事情不好辦啊,我們三人本來想一起勸勸大祭司的,但他直接來了一句神諭,我們三人就無話可說,只好接下了這任務。”
“驅趕荒人進入內環之地修路?”文雲喃喃說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很難啊。”
季候點頭道:“我知道,荒人祖宗世代流傳下來的規矩,就是不讓他們靠近神山。以荒人對祖宗的敬仰,確實很難的。”
歸未遲忽然開口道:“大祭司給你們下的命令是一千人?”
季候咳嗽一聲,隨即正色道:“不是大祭司,是神明,是神明降下的神蹟說的,大祭司只是轉達而已。”
歸未遲默然片刻,忽然道:“這事不難,很好辦。”
季候與文雲同時吃了一驚,看着歸未遲道:“此話怎講?”
歸未遲一隻手搭在城牆上,一邊看着那隊漸漸走近的白馬部落隊伍,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們看着這個白馬部落的人時,是不是有一種他們很像我們的感覺?”
季候微微點頭。
歸未遲道:“不奇怪,因爲他們是故意學我們的。”
“故意學的?”季候與文雲異口同聲地驚歎道。
歸未遲嘆了口氣,道:“你們兩個平日裡幾乎都在聖城中,少有機會與這些荒人部落接觸,但我的玄武衛就在這裡,平日裡時不時的還會派人出去巡邏,知道的東西自然會比你們多一些。”
他指了一下那支白馬部落的隊伍,臉色忽然多了一絲嘲諷之色,道:“荒人是我們人族的大敵,從古至今就是,直到最近百餘年才沉寂下來。在荒人的身上,有許多桀驁不馴的東西,但是隨着他們與我們接觸瞭解,部落中不同的貧富差距越拉越大,自然就有了不一樣的情況。”
“這些部落族長的心裡,早就沒有了當年縱橫大荒原的那種志氣和傲氣,他們得到了太多錢財,就享受到了遠比以前更多的東西,所以他們的骨頭就軟了,久而久之,他們的全身都軟了。”
歸未遲看着季候,臉色似乎有些譏諷和嘲笑,道:“你覺得前面搞幾百個荒人奴隸很難?不會的,你只要準備好足夠多的錢財,拿出足夠好的享受與消遣玩意兒,交給這些紙醉金迷的族長。只要他們喜歡,你就可以向他們買了。”
文雲在一旁忍不住問道:“買什麼?”
“買人。”歸未遲淡淡地道,“這些族長雖然身居高位,但實際上就是我們人族腐化墮落的內鬼,只要你付出足夠的錢財,他們就能幫你搞來你所有想要的,包括人。”
季候忽然笑了一下,道:“他們連自己人都會抓起來,當牲口一樣賣嗎?”
歸未遲點點頭,道:“是的。所有的事,你都不必參與,保存一個好名聲,只要偷偷付錢即可。然後,有膽量的荒人貴族會打碎自己的良心,千方百計地找藉口抓起自己的同族,送過來讓你爲所欲爲。”
這個蒼老的老頭笑了一下,笑容卻似乎看起來有些冷酷,道:“你看,有的時候看他們的無恥和殘忍,其實跟咱們人族也差不多吧?”
文雲不敢說話。
但季候卻笑了起來,然後點頭道:“說得對。”
說着,他看向城外遠處的隊伍,神色第一次輕鬆起來,道:“還是有錢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