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聖城中,最高大也最神聖的建築,自然就是在城池中央的巨大金字塔了。這裡是整座聖城的中心,不但象徵着世俗最高權力的長老會殿堂在這裡,代表着最高神權的天神教殿堂也在這座金字塔中。
雄偉的金字塔中,比外界其實要陰冷許多,很多地方都沒有窗戶和光線,要倚靠點燃的燭火照明。在金字塔的最上方就是天神教的所在,在神話傳說裡,神明就在天上,那麼這裡就是距離神明最近的地方。
季紅蓮走在閃爍着點點燭火的寬闊通道中,身前身後都沒有人,看上去,她好像就是一個行走在陰影中的魅影一般。與平日不同,她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素淡的長袍,寬衣大袖,將她姣好的身材都掩蓋起來。
她一直走到了金字塔的最高處,然後順着石階走了上去。
強勁的大風迎面吹來,颳着她全身衣服獵獵飛舞,在她眼前的是一處平坦的祭壇,是天神教中最神聖的祭祀地方。
在這裡,比她更早到的還有另一個人影,背對着她,正眺望遠方。季紅蓮走到他的身後向他眺望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神山的方向。
季紅蓮低聲叫了一句,道:“師父,我來了。”
她的師父就是天神教中地位最高的大祭司,也是整座聖城和人族中神權的最高代表。但是在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也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而已。
大祭司應該是十分喜愛季紅蓮的,看到她以後,眼中露出欣賞疼愛的眼神,對她笑了一下,道:“你怎麼來了?”
季紅蓮有些無奈地拉了一下大祭司的袖子,道:“師父,你剛剛大病一場,身子還沒大好呢,到這‘神臺’上來被這凌厲大風吹着,萬一風邪入體,再病倒了那可怎麼辦啊?”
大祭司笑了起來,道:“是洪雅她們對找你了?”
季紅蓮嘟起了嘴,有些氣惱地道:“師父!她們誰都不敢上來勸你了,你再這麼下去,身子能受得了嗎?”
大祭司呵呵一笑,雙手籠在大袖之中,再度轉身看着遙遠的神山方向,道:“沒什麼關係,我心裡明白,應該也是時日無多了。”
季紅蓮身子一震,隨即大驚失色,驚道:“師父,你說什麼?”
大祭司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指着遠方若隱若現巍峨高聳的神山,悠然道:“你記不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的關於神山的故事?”
季紅蓮心裡嘆了口氣,知道一時半會是沒辦法將自己這個性子倔強的師父勸回去了,只好應道:“記得,您說過,神山之上有神明。”
“是的。”大祭司自言自語地道,“我敬仰供奉了神明一輩子,不知不覺從年輕到老朽,可是直到今天,我卻仍然沒有見過祂,或是聽過神明的一點聲音。”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感慨,也有幾分遺憾,還有幾分不甘,對着季紅蓮這個自己最心愛的弟子說道:“紅蓮,你說,是我對神明的心還不誠嗎,還是我有什麼地方仍然做得不對?”
季紅蓮立刻搖頭,道:“師父,你不要這麼說,任誰都知道,整座聖城整個人族中,只有您對神明最是虔誠,也最是遵守神教戒律,完美無瑕,世人對您都只有仰慕。我在下方俗世中行走時,曾經多次聽到過百姓敬稱您爲神徒,說您是神祗的化身,是最像神明的人。”
大祭司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不是的,若真是如此的話,爲什麼神明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神蹟?”
季紅蓮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在人族歷史上,傳說神明曾在初代聖人時降下神蹟,開蒙人族,並使人族興盛起來。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見識過神蹟的降臨。
事實上,就連初代聖人的神蹟其實也是沒人見過的,是聖人在某天獨處時突然看見,隨即頓悟,一躍成聖,就此建立功業,打下無可匹敵的豐功偉績。
大祭司眺望遠方,沉默了很久,忽然對季紅蓮招了招手,季紅蓮走到他的身旁,道:“師父,怎麼了?”
大祭司道:“神山上有神明,至少是有神明遺骸,對不對?”
季紅蓮猶豫了一下,道:“這是聖人說的,雖然從來沒人能靠近神山,但……應該是真的吧。”
大祭司緩緩點頭,眼中卻是亮起幾分狂熱的嚮往和期望,道:“我這一生將所有一切都奉獻給了神明,甚至在三十歲時爲神明發大宏願,就此五十年未出神廟。如今垂垂老矣,回想這輩子,似乎就如一場夢般,空空如也。所以不管怎樣,在我這輩子臨死前,我也要去見識一下神明。”
季紅蓮吃了一驚,心中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低聲道:“師父,您是想做什麼?”
大祭司道:“內環之地中的通天神路,最近聽說修建速度又慢下來了?”
季紅蓮點頭道:“是的,因爲上次黑魔螳侵襲青玉所的事,死傷頗重,人手緊張,工程慢了許多。”
大祭司沉默了很久,隨後淡淡地道:“你去替我傳話,請三位長老到神廟大殿中,我有要事商談。”
季紅蓮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當她離開這座神臺,準備走下石階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大祭司還是背對着她,就像她剛剛走上來的時候姿勢一模一樣,彷彿從未變過,仍然還是癡癡呆呆般地眺望着遠方那座高聳入雲又虛無縹緲的神山。
說是神廟,其實就是聖城大金字塔的上半部分,下面一半是給長老會以及下屬那些世俗衙門的,按照當年那位聖人的說法,這便是侍奉神明的人始終要站在高處,要遠離俗世紛擾。
人族的三位大長老走進了神廟大殿,與其他地方不同,這座大殿裡開了一扇與外界相同的大窗,所以光線十分明亮,古香古色的殿堂中簡樸肅穆,象徵着神權的祭壇上有常年不滅的火焰在燃燒着。
大祭司還在前方祭壇前靜坐冥想,季候、龍泉和夏侯元三位長老在大殿中央的地上坐了下來,整座大殿中,除了他們四個人外,只有季紅蓮一個人留在這裡,端茶遞水,同時也象徵彰顯着她與衆不同的身份。
季候看着自己這個女兒,對她微微點頭,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旁邊的龍泉和夏侯元看着都有些眼熱,夏侯元開口道:“哎,還是老季有福氣啊,生了這麼一個好女兒。”
龍泉點頭道:“誰說不是呢,看看紅蓮侄女,再想到我家那幾個廢物兒子,簡直要把我氣死。”
季候笑了起來,道:“又吹上了啊,我跟你們兩個講,趁早死心了吧,我纔不會讓紅蓮給你們做媳婦。”
“喂!”龍泉和夏侯元同時笑罵了一句,在這座大殿裡,沒有外人的地方,這三個掌握了聖城最高權力的男人,在這一刻卻似乎也像是最普通的凡人父親一般,彼此調笑着各自的孩子,爲了下一代的婚姻大事而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