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有仁撂下狠話,樑家兩位老爺面面相覷,要擱以前陸有仁哪敢這麼跟他們說話,如今陸小寧得了皇上的青睞,陸有仁也跟着抖起來了。沒辦法啊,樑家如今式微,再難聽的話他們也只有聽着的份。
待樑家人離去,陸有仁去了望霞居。
自打婁氏被禁足後,他還是第一次踏進望霞居的門。
他一直沒想好怎麼解決他和婁氏之間的問題,現在他已經拿定了主意。
婁氏這兩天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芳華和芳藹解了禁足令,相信以芳華的本事,很快又能重新討得老爺和老夫人的歡心,等老爺的氣消了,芳華再在老爺面前幫她說說好話,終會有雨過天晴的一天,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就是忍。
婁氏一邊做着針線活,邊跟還躺在牀上養病的周媽說:“後天承嗣就該回家了,他上次回來,家裡一切都還好好的,誰知道才過了兩月就變成這樣了,這孩子心高氣傲,還易衝動,若知道我這個當孃的混的這麼不堪,指不定得多傷心。”
婁氏很是擔憂。
周媽安慰道:“二小姐會看着四少爺的,夫人就放寬心好了。”
“我怎麼可能放心,她們三個加起來都不是陸小寧的對手。”婁氏說道陸小寧就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了那個小賤人。
“哎,棋差一招,滿盤皆輸,不過夫人也不用氣餒,只要您還是陸家的主母,陸小寧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到時候陸家依然是您的天下。”周媽道。
“難說,經此一事,我和老爺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如今蘇姨娘一人得寵,她若是再給老爺生下一兒半女,在老爺心中的地位越發鞏固,就算老爺願意原諒我,只怕在老爺心裡,我也就只是個擺設了。”婁氏想想又忍不住灰心喪氣。
她爲了經營這個家花了多少心血,把紀氏留下的人都處理掉,培植自己的親信,重用自己信得過的人,現在蘇姨娘當家,肯定會把她的人都清理出去。蘇姨娘這人是沒什麼本事,可架不住有個比鬼還精的陸小寧幫着她。等她走出望霞居,恐怕連個可信的能用的人都沒有了。
周媽看着日漸消瘦的夫人就心疼的緊,夫人熬了那麼多年才得以入主陸府,還以爲苦盡甘來,哪知道有朝一日會落到這般悽慘的境地,每日裡哭,做夢都在哭,周媽默默嘆氣:“夫人,燭火昏暗,您還是歇會兒,別做針線活了,傷眼睛。”
婁氏苦笑道:“周媽,你就別勸我了,讓我做,我不能閒下來,一閒下來滿腦子都是傷心的事兒。”
丫鬟嵐伊一頭衝進來,一臉驚喜道:“夫人,老爺來了。”
婁氏怔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誰來了?”
“老爺,是老爺來了,這會兒在堂前坐着呢。”嵐伊道。
周媽反應地快,支起身子道:“夫人,您趕緊去,記得好好跟老爺說。”
婁氏的心臟猛的一陣急跳,如同做夢一般,老爺來了,老爺來看她了,喜悅如同春日融化的冰雪,汩汩地在心間流淌,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婁氏趕緊放下花繃子,疾步向門口走去,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摸摸頭髮,理理衣裳,緊張地問嵐伊和周媽:“我的頭髮是不是很亂?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周媽急道:“夫人,快別在意這些了,可不敢讓老爺久等,再說了,您越是憔悴,說不定老爺見了心就軟了,趕緊去啊。”
婁氏慌亂地哦了一聲,掀開簾子出門去。
陸有仁坐在中堂,捧着茶盞打量着這間屋子,以前這裡總是窗明几淨,窗臺,條案上總是擺放着各種鮮花,春有桃花夏有芍藥,秋有淡菊冬有紅梅,讓整間屋子顯得生機盎然,那鏤空的檀香爐裡總是點着凝神的沉香或是清新的百合香,耳邊是婁氏的溫言軟語……
曾經只有這裡能讓他放鬆身心,得到他想要的寧靜和溫馨,可現在坐在這裡,這裡一樣的乾淨,花斛裡也插着幾支芍藥,卻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反倒想起錦蘭苑那透着小孩兒身上特有的乳香的氣息,留戀起逗訓兒玩耍的樂趣,他竟然一直都沒發現訓兒原來是那麼的可愛,還很聰慧。
“老爺……”一聲低低地呼喚把陸有仁的思緒從錦蘭苑拉回到這裡。
陸有仁擡眼望去,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和疑惑,這人是婁氏嗎?
皮色暗沉蠟黃,眼圈發黑,清晰可見的皺紋爬滿了她的眼角,只是十幾日不見,婁氏彷彿老了十幾歲。哪裡還有以前的明豔與風韻。
老爺那詫異的目光讓婁氏有些無措,現在的她一定很難看吧,她應該裝扮一下再來的。
“不知道老爺要來,妾身沒能及時相迎,還請老爺恕罪。”
婁氏謹慎又討好的語氣,期期艾艾地眼神,終究還是觸動了陸有仁的憐憫之心,放下茶盞,指了指下首的一把椅子道:“坐吧,今日我來是有些事與你談一談。”
婁氏小心翼翼地坐下,緊張地捏着手中的絹帕,楚楚可憐地看着老爺,道:“老爺,在您說正事之前,可否聽妾身說幾句話?”
陸有仁沉吟片刻,道:“你要說什麼?”
其實他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認錯,告訴他她有多麼後悔,他並不想聽這些,錯已經犯下,就好比一面光滑的鏡子摔裂了,再怎麼修補裂縫依然存在,他是不可能忘了她做過的這些事,可是看到她那央求的眼神,他又不忍拒絕。
婁氏抿了抿嘴,這些話已經在她心裡盤旋了無數遍,反反覆覆,甚至說哪一句話該用什麼的樣的表情她都演練過無數遍。婁氏眼睛眨了眨,眼底便泛起了淚光,泫然欲泣道:“老爺,妾身知道錯了,這幾日妾身過的生不如死,一想到自己犯下的錯,想到老爺對妾身的失望,妾身就恨不得立刻死去……”
陸有仁手的茶盞往桌上一擱,發出不輕不重地聲響,卻是硬生生打斷了婁氏的聲情並茂地悔過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