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人對視了一瞬。
建安帝目中閃過慌亂心虛懊惱後悔種種複雜的情緒。
蕭語晗面上所有血色褪去,只餘無盡蒼白。
尹瀟瀟猛地咬了一口後,也回過神來。
這是蕭語晗的寢宮。這世間,唯有一個男子能悄無聲息地進內室……這個趁着她入睡意圖輕薄她的男子,除了建安帝還能有誰?!
這個建安帝!
世間美人千萬,後宮年輕貌美的嬪妃多的是。身側還有美麗溫柔的蕭語晗……他竟還不知足,竟覬覦自己的弟媳!
尹瀟瀟陡然一陣反胃,迅疾鬆口,轉頭厲聲怒罵:“滾遠一點!”
盛怒之下,尹瀟瀟的音量着實不算低。
那雙明亮的眼眸裡,燃着熊熊怒火。宛如兩支利箭,刺得人雙目生疼。
建安帝慌亂心虛之下,沒勇氣和尹瀟瀟對視,匆忙退避數步之外。
尹瀟瀟強忍住動手痛揍建安帝的衝動,迅疾起身下榻,看也不看建安帝一眼,只對蕭語晗說道:“我先回府。”
蕭語晗如木雕一般,僵硬地點點頭。
她的世界,從之前的一刻起已崩塌!
她似置身無邊無際的荒漠,不知從何處來,不知要往何處去。胸口處,彷彿破了個洞,全身的熱血都似流了出去。
……
建安帝從“被逮了個正着”的慌亂中回過神來,見尹瀟瀟陰沉着臉要離去,反射性地張口:“你等等!”
“剛纔之事,朕絕不是有意爲之。朕進內室的時候,不知你也在。你睡在牀榻外側,朕以爲你是語晗,這纔有所唐突……”
“呸!”
尹瀟瀟冷笑着呸了一聲,目中滿是憎惡鄙夷:“閉嘴!若不是看在蕭姐姐的顏面,我今日饒不了你!”
當別人都是傻瓜嗎?
現在是下午,輕紗窗簾遮了些光亮,寢室裡卻也不算昏暗。怎麼會連牀榻上有兩個人都看不清?
再者,她面朝內側,蕭語晗卻是面朝外側入睡。他靠近牀榻,一眼便能看到蕭語晗。又怎麼會認錯人?
尹瀟瀟越想越覺噁心,越想越是惱火。
可恨宮中耳目處處,門外便有內侍宮女。動靜若是鬧大了,這樁醜事想遮也遮不住。
身爲天子,輕薄弟媳。一旦這等事被人知曉,建安帝便要落個淫亂宮闈的惡名。蕭語晗這個皇后顏面掃地,她這個閩王妃,也同樣討不了好。
換在幾年前,她根本不會顧慮這麼多,早已動手揍人出氣了。現在,卻瞻前顧後,想了又想,不得不將窩囊悶氣嚥下。心裡別提多恨多惱了。
建安帝被噎得啞然無語。
蕭語晗蒼白着臉下了牀榻。
全身冰涼,毫無溫度,一張臉孔蒼白得可怕。奇怪的是,她竟能穩穩地站着,並未因傷心憤怒悲涼絕望昏厥。
她握住尹瀟瀟的手,輕輕吐出幾個字:“我送你出去。”
尹瀟瀟有再多的怒火,也不忍衝着蕭語晗發,咬牙低語道:“我自己走便是,你好生歇着。”
蕭語晗重複一遍:“我送你出去!”
尹瀟瀟沒有再出聲,伸手爲蕭語晗和自己仔細整理衣襟,令彼此看着都無太大異樣。至於彼此難看的臉色,也實在無法可想了。
兩人攜手踏出門外,一直守在門外的羅公公忙上前行禮,低着頭不敢看蕭語晗的面色。
蕭語晗深深呼出一口氣,用盡生平自制力,令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恙:“平身。”然後,對着尹瀟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弟妹,我送你出寢宮。”
尹瀟瀟的怒火,又化爲陣陣絞痛。
蒼天捉弄人!
蕭姐姐這麼好的女子,爲何嫁給了狼心狗肺的建安帝?
看着尹瀟瀟隱隱泛紅的眼眶,蕭語晗的心像被細針猛地紮了一下。偏又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蕭語晗又笑了一笑,挽着尹瀟瀟的手往外走。
尹瀟瀟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喻,未再說話。臨走前,憂心不已地看了蕭語晗一眼。
蕭語晗擠出一絲笑容。
……
尹瀟瀟走後,蕭語晗在原地站了片刻,纔回了內室。
強撐着的笑容,瞬間消散,只餘一片蒼涼。
不可一世的建安帝,今日難得羞慚不安,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未動。待看到蕭語晗心如死灰的模樣後,更覺羞愧。
建安帝咬咬牙,走到蕭語晗身側,想握她的手。
指尖尚未相觸,蕭語晗已如被雷擊中一般退讓幾步。
建安帝大失顏面,羞惱成怒,咬牙解釋:“語晗,我剛纔不是有意唐突尹氏。我今日也飲了不少酒,進內室之時看花了眼,錯將她認成了你……”
“那一年進宮賞燈,”蕭語晗張口打斷了建安帝,眼神木然:“我和尹妹妹一起遇到了你。你那般歡喜,原來是爲了尹妹妹,而不是我。”
建安帝:“……”
建安帝難堪又狼狽地否認:“當然不是。你別胡思亂想!”
目光飄移,不和蕭語晗對視。
蕭語晗想扯動嘴角,卻怎麼也扯不出笑意:“臣妾乏了,想歇息片刻,就不恭送皇上了。”
她要攆他走!
建安帝眼底也冒出了火星,沙啞着聲音低語:“蕭語晗!朕已經和你解釋過了,你爲什麼就不相信朕?”
“朕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怎麼會覬覦自己的弟媳?”
“剛纔真得只是看錯了人。萬幸尹氏警覺,及時制止。我並未真得唐突輕薄於她。你都看在眼裡……”
建安帝說的話,蕭語晗一個字都未曾聽進耳中。
她直直地盯着建安帝的手掌。
那手掌上,被尹瀟瀟用力咬出了極深的印記,此時冒着血珠。
“若母后問起,皇上就說,是我和你鬧彆扭,一氣之下咬了皇上的手。”蕭語晗頭腦一片渾噩混沌,全憑本能說話。
建安帝所有未出口的話,都被這一句噎了回去。
她還肯維護他身爲天子的顏面!
總算不枉他低頭!
這一口氣尚未散去,蕭語晗又道:“臣妾想清靜片刻。”
建安帝陰沉着臉,憤然離去。
蕭語晗獨自坐在寬敞的寢宮裡,冰涼的淚水源源不斷涌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