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謝鈞來了。
丁姨娘跪在謝鈞面前,淚眼婆娑哀哀慼戚地認錯:“……老爺,我知錯了。我真地知道錯了。
“求求老爺,看在我生養了明孃的份上,饒了我這一回。以後,我一定好好待明娘……”
謝鈞定定地看着丁姨娘,目光復雜。
他和丁姨娘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長大,互生情意,有了口頭婚約後,彼此情熱。尚未成親,便暗中有了肌膚之親。
再後來,他遇到了永寧郡主。爲了出人頭地,爲了攀附淮南王府,他狠下心腸,半哄半騙地令丁姨娘退讓出正妻之位。
前些年,他因心中愧疚,對丁姨娘頗爲寵愛,對她在內宅裡的小動作視而不見。沒想到,丁姨娘揹着他算計明娘,若不是明娘敏銳警醒,早已被算計得成了謝元亭的腳下石……
“含香,”謝鈞緩緩張了口。
丁姨娘擡起迷濛的淚眼,心中溢滿了希冀和激動,聲音顫抖不已:“老爺,你是不是今日就帶我回謝府?”
謝鈞無聲地嘆了口氣:“我原本確有此意。我打算接你回府,將你扶正。如此,明娘便是謝家嫡女。不會因庶出二字爲人詬病。”
她的希冀就要成真了!
丁姨娘心中涌起狂喜,竟忘了從地上爬起來,就這麼緊緊抓着謝鈞的衣襟:“你真得要將我扶正?”
謝鈞低頭,注視着目光驟亮滿面狂喜的丁姨娘,慢慢道:“可惜,明娘不願意。”
丁姨娘:“……”
丁姨娘所有的表情都凝結住了。尚未來得及展開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看起來竟有幾分滑稽可笑。
……
父親真的來了!
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的謝元亭,聽到外面的動靜,心跳驟然加快。
或許不必等一兩年,現在他出去跪下認錯,父親便會心軟……想及此,謝元亭推開門,衝了出去。
因太過急切跑得太快,右腿略有些顛簸不穩。
謝元亭也顧不得這些了,就這麼衝到了丁姨娘身邊,一併跪下。
還沒等他說話,謝鈞無情的聲音已經響起:“含香,你爲了元亭,處處算計明娘,徹底傷了她的心。”
“今時今日,明娘已不願再見你。她寧肯放棄嫡出的身份,也不願你被扶正,不願你回謝家。”
“當日,你種下的因,今日這苦果,也只有你自己嚐了。”
丁姨娘面色慘白,便連嘴脣也沒了一絲血色,顫抖着哆嗦着想說什麼。最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最後的希望,就此被掐斷!
丁姨娘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謝鈞顯然早有準備,今日特意帶了大夫到田莊。轉頭吩咐一聲,立刻有丫鬟擡了丁姨娘回屋,由大夫看診。
謝元亭雖未昏厥,臉色也沒比丁姨娘好看到哪兒去,目中射出強烈的恨意,咬牙切齒地說道:“父親!謝明曦是你女兒,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兒子?”
“難道你要爲了她,要將我徹底扔在這一處田莊?”
……
謝鈞冷冷地看了過來:“你自己不成器不爭氣,荒廢學業,折辱楊家姑娘,難道這都要怪到明娘身上?”
“你有今日,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老老實實在這裡待着‘養病’。過兩年,我會爲你娶一房媳婦。不過,別妄想回謝府了。我不會再讓你踏進謝家半步!”
謝元亭眼中噴出怒火,死死盯着謝鈞。
謝鈞見他一臉怨毒,心裡愈發不快:“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謝元亭!”
最後三個字,音量陡然拔高,近乎扭曲。彷彿遇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議之事……謝鈞確實沒料到,謝元亭竟敢和他動手!
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兒子打老子,何等忤逆不孝!
這幾年來,謝元亭心中存着怨恨,和他這個父親愈發疏遠陽奉陰違。偶爾甚至出言頂撞。可不管如何,謝元亭也沒敢動過手!
當謝元亭滿含怒氣的一拳狠狠擊中謝鈞的臉孔時,謝鈞又驚又痛又怒,一時倒忘了還手。
好在謝青山就在一旁,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很快反應過來,立刻衝上前攔在謝鈞身前。謝元亭發瘋一般的拳打腳踢,都落在了謝青山的身上。
謝鈞鼻血長流,以袖掩鼻,狼狽不堪地喊了起來:“來人,將這個忤逆不孝的混賬東西拿下!”
幾個隨行的家丁原本沒敢動手,此時聽令一擁而上,不到片刻就扭住了謝元亭的胳膊。
謝元亭雙目赤紅,臉孔扭曲而猙獰,拼盡全力掙扎。只是,無論如何也沒掙脫。
謝元亭如同一隻困獸般怒嚷:“放開我!你們都放開我!”
謝鈞鼻樑被狠狠擊中一拳,此時痛不可當。也不知鼻樑骨是否被打斷了,鼻血嘩嘩往下流。
謝鈞心裡的怒氣也隨着鼻血一道涌了出來。咬牙道:“好你個孽障!今日竟敢對我動手!看來,你是半點沒將我這個父親放在眼底!”
原本心裡還猶豫不決,謝元亭這一拳,倒是令謝鈞痛下決心:“青山,你過來。”
謝青山被剛纔那一通亂揍揍得不輕,忍着疼痛過來了。
謝鈞從袖子取出一個瓷瓶,瓷瓶裡是一顆黑色的藥丸。藥丸約有拇指大小,散發着難以描述的苦澀之味。
謝鈞目中閃過一絲狠厲,冷冷吩咐:“讓他服下!”
這是什麼藥?
是慢性毒藥?還是毒性猛烈立刻要人命的藥?
謝青山心裡暗自揣測,接了藥丸,走到謝元亭面前。
謝元亭目中露出憤怒驚懼:“這是什麼藥?我不吃!快拿走!謝鈞,我是你長子,難道你要親手殺了你兒子不成……”
謝青山面無表情地捏住謝元亭的下巴,將藥塞入謝元亭口中。
藥丸入口即化,迅疾滑入喉嚨,滑進胃中。灼熱中帶着難以言喻的苦澀滋味立刻蔓延開來。
完了!這一定是毒藥!
謝元亭滿面絕望,再也沒了力氣掙扎。家丁們一鬆手,他便如一攤爛泥,軟軟地癱倒在了地上。
謝鈞嫌惡地看了謝元亭一眼,用袖子擦了鼻血,邁步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