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要和她單獨說什麼?
阿蘿心裡思忖着,美麗的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應了一聲好。
梅太妃也是五旬的人了,心病又重,如今頗見蒼老。她拉着阿蘿的手,先皺了皺眉:“姑娘家的手最是嬌貴,應該細白柔軟纔好。瞧瞧你,怎麼掌心裡還磨出薄繭了?”
阿蘿不以爲意地笑道:“我每日讀書習字練琴,還要拉弓射箭騎馬習武,掌心裡有些薄繭也不稀奇。”
梅太妃輕哼一聲,言語中露出不滿:“真不知你父皇母后是怎麼想的,讓你這般辛苦。你是大齊最尊貴的公主,什麼都不做,也是一輩子的尊榮富貴。何苦這麼折騰你?”
“依我看,女孩子還是應該有些女孩子的樣子。太過好強好勝了,也沒什麼趣味。”
話語中,顯然頗有影射謝明曦厲害難纏之意。
阿蘿忍住反駁的衝動,耐着性子說道:“父皇母后精心教導我,也是盼着我比同齡人更優秀出衆。生在天家,是我的福氣。我也盼着父皇母后皆以我爲榮。”
梅太妃卻道:“祖母也盼着你好。不過,你也聽祖母幾句。女子再強,也強不過男子去。太過掐尖,也不是什麼好事。”
“你今年已有十三歲,再過幾年,也到了開府招駙馬的年齡。以後挑個好駙馬,好生過日子。你是天家公主,駙馬只有討好逢迎你的,斷然不會讓你受氣受委屈。”
瞧瞧吧!隔閡真不是一般的大。
梅太妃說的這些,阿蘿委實聽不進去,微微抽了抽嘴角應道:“祖母,我還年少,沒想過這些。”
梅太妃以爲姑娘家害臊,笑了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可忸怩害臊的。”
阿蘿:“……”
阿蘿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默默提醒自己,這是你嫡親的祖母。絮叨幾句,別往心裡去,忍一忍算了。
然後,就聽梅太妃說了下去:“誒,你也大了,有些事無需瞞着你,你也該知曉一二。”
“你母后一直生不出皇子,朝中衆臣一個接着一個上奏摺,可你父皇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律不理會。”
“我老了,不中用了,說的話沒人肯聽。以後,這些事我也不操心了。我現在,只擔心你一個。”
“霽哥兒他們幾個都在宮裡和你一起長大,感情都算不錯。不管你父皇挑中了哪一個過繼立儲,你都當做親兄弟一般相待。人心都是肉長的,以後他們不管誰坐了龍椅,也得念着你的好。自會做你的靠山……”
阿蘿心裡默默迴應。
這等小事,真不勞祖母您操心了。
父皇母后沒打算過繼,要立儲君,人選也只我一個。
……
待到了晚上,母女獨處,阿蘿忿忿地將此事說了一遍:“……真是我親祖母呢!從頭至尾都是‘一片苦心’‘爲我着想’,虧得我如今耐心好,不然,我定要忍不住反駁她了。”
謝明曦淡淡一笑:“她說什麼,你聽着就是,不必往心裡去。”
“世上就是有這等婦人,自甘低男子一等。並且以爲所有女子都應該如此。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優秀出衆當然好,卻不能太過出挑,更不應該出色至壓過男子。”
“我在你祖母眼中,便是那等太過厲害難纏妄圖壓男子一頭的異類。”
“可惜,你祖母性子軟弱,手段平平,被我牢牢壓制。你父皇也一心向着我。你祖母對我不滿,也是無可奈何。”
梅太妃不是不想尋兒媳的麻煩,實在是沒那個能耐。
謝明曦容忍了兩年,一舉出手,便將梅太妃收拾得老老實實,有牢騷也只敢背地裡發了。
阿蘿還是覺得氣悶不已:“祖母說的那些,我聽得實在惱火。”
“母后,我還要等多久,才能理直氣壯地反駁祖母,說我誰也不靠只靠自己便可?”
阿蘿眼裡燃着兩簇旺盛的火苗,一張美麗的臉孔也似要噴出火來。
謝明曦啞然失笑,輕撫阿蘿柔嫩光滑的臉頰:“別心急,飯總得一口一口吃,路也得一步一步地走。”
“現在已是一個好的開端。至少,朝臣們已經清楚你父皇沒有納宮妃之意。以後,這等奏摺會越來越少……”
阿蘿眼睛亮了一亮。
謝明曦笑了一笑,慢悠悠地說道:“取而代之的,應該是擇侄兒過繼的奏摺了。”
阿蘿:“……”
阿蘿長長呼出一口氣,目光恢復清明:“母后放心,我早有心理準備。我會耐着性子,慢慢等待。”
“事成之前,我也不會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謝明曦目中閃過欣慰,緩緩說道:“這一日,不會太久。”
……
三個月後,周勇平定晉地民亂,獲勝而歸。
周勇立下戰功,天子自有重賞。
大齊兵力強盛,只京城的禁衛軍和神衛軍便有十餘萬,再有以精兵著稱的數萬蜀兵和十萬邊軍,另有各地駐軍,總兵力約莫四十餘萬。
經過十年的潛心經營,盛鴻已將大齊大半兵力納入掌控之中。
文臣治理國朝,武將安邦定國。
身爲天子,掌控了兵力,纔是最要緊的。
說句不好聽的,文臣們蹦躂得再厲害,也只一張口而已。武將們若存了異心,龍椅可就不那麼安穩了。
朝臣們屢屢上奏摺總不見效,梅太妃消停了,後宮也沒人敢給謝明曦添堵。便是再蠢鈍的人,也清楚無法和帝后抗衡。只得暫時歇了這份心。
反正,這大齊是天子的。天子自己都不急,他們再急也沒用。天子正值盛年,立儲之事以後再說也不遲。
天子雖無皇子,好在親侄兒頗不少。從年長的霽哥兒到年幼的雲哥兒,一共四個哪!而且個個都很出衆。端看帝后要選哪一個了。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
建業十一年的第一次大朝會上,天子忽然頒佈聖旨。從即日起,大齊多了一條新的律法,允許女子立女戶。
不出所料,這道聖旨,在朝中羣臣裡引起了激烈的反對聲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