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瞠目結舌中,還不忘繼續烤魚。
我邊烤邊說道:“滅世宗那羣人也是妖道的,這不是自相殘殺嘛?”
“自相殘殺?六道不都是這般。”
衍子疏道:“妖道不講人倫綱常。殺了這隻大妖,吞其妖靈便會生出其他大妖。而在這千秋林,多的是形單影隻的隱世者,這裡也是相對容易捕捉大妖的地方。就算來的不是滅世宗的,也會是其他宗門。”
我呆望着手中的烤魚。
大妖吞小妖,小妖集合起來圍捕大妖,分食大妖。
是不是再強的人也無法做到一人抗衡所有?還是說想要立於不敗之地就必須有着強橫的勢力?
我似乎有些明白有些野心家了,不止是爲了開疆擴土,也是爲了保護自己不受其他更強橫的欺壓。
縱古至今,六道皆是如此。
我道:“是啊,就像這魚兒,如今就只能爲我所殺,入我肚兒了。”
我忽然想起當時他已釣到了魚卻還要放生的舉動。
於是我將烤魚遞了過去,順勢問道:“請問前輩,當時爲何要放了這些魚?既然不想吃它們爲何還要垂釣,既然要放它們爲何又要給我?”
衍子疏接過魚,笑眼俊柔:“這需得有解釋麼?想做便做了”
“呵呵。”
我笑着,道了一句:“前輩還真是隨性啊。”
我看向枉樂初,只見他精緻的雙眼若有所思地回望過來。
枉樂初瞄了我一眼,然後本着出身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問衍子疏:“前輩一人隱居於此,垂釣爲樂,想必一定是不喜紛爭之人。可既然知道會有人不斷來打擾,爲何還安居於此?何不尋一處更清幽之地?”
枉樂初這番問話全然把衍子疏放在滅世宗那些妖的對立面了。
這也提醒了我,衍子疏種種行爲不類滅世宗,反像他口中隱世的大妖。
我定睛他蒼茫平和的雙眸,越發覺得,他絕對是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怪物。
他爲何主動和我們交流,真如他所說的只是想找人聊聊天麼?
衍子疏轉動着烤魚,眸色幽黑:“清幽之地?”
他擡起頭來,俊美的臉上笑意不減:“清幽之地不是尋出來,而是先經過無數鮮血,後才成埃落定出的清靜。但即使這樣,紛爭永遠存在,哪裡都是一樣,或多或少的問題。”
衍子疏這番話令我捉摸不定,他到底是何立場?
是開拓者,守護者,還是看客呢?
我推了推枉樂初,在他惑然的目光中拉起他,對衍子疏道:“前輩,魚也吃了。我和我朋友也就不打擾您了,我們打算現在就離開這兒了。”
枉樂初用扇子拍盡身上塵灰,如玉的臉上恭敬有禮。
他也附和着我的話,對衍子疏道:“前輩我們出發了。”
衍子疏眸中淡淡柔和,他不失風度地微微頷首:“這林子遠沒有你們見到的那般簡單,一切小心。”
我問:“此話怎講?”
衍子疏望進林子深處:“千秋林,歷載千秋,非一言以蔽之。謹記,莫管是非,一路向前。你們身上的掩飾之物足夠你們保這一路平安。”
聞言,我心頭一跳,他能看出我們身上有掩飾的寶器。
枉樂初道:“多謝前輩提醒,後會有期。”
衍子疏淺笑俊美親和至極:“會的。”
告別了這位摸不透的男子後,我和枉樂初隨着玉盤重新踏進林子。
我悄悄問枉樂初:“你對他最後那段話有什麼見解?”
枉樂初思索道:“他判斷我們非妖道之人,還道出我們身上有掩飾之物。其實是在試探我們。”
我恍然:“對啊,他說完那話,你還說多謝了,這不是反向的不打自招嗎?”
枉樂初雙肩輕聳,嘆息一聲:“確實大意了,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誰叫我剛剛還試探他是否是大妖呢。不過這人心調氣勢都是上層,不知是哪路至尊人物。”
我道:“不管他是誰,我覺得他沒敵意。給我們的警示也是真的。”
枉樂初睨了我一眼,扇子掩面:“你倒純真。不過以他看不透的實力和身份,若想對我們做些什麼,完全不必如此輕易放我們走,可我還是好奇他爲何對我們這般善意,沒有無緣無故的親近,有的只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笑道:“你倒把人家想的城府很深,哪有那麼多緣由,人家就不能單純看我倆眼善麼?”
枉樂初雙眸閃過揶揄:“是嗎?是你看他眼善罷。”
我瞥眼:“胡說啥呢。”
不過想起衍子疏渾身高深又親和的氣質,我道:“我確實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說不清。哎,算了,趕緊出這鬼林子吧。”
“走!”,我對照玉盤,指着前方,快步踏出。
枉樂初回望身後一眼,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後。
重新進入林子,什麼大道小道都沒有,漫眼的綠色很是窒息。
我拂開斜亂的枝椏,踩開地上茂盛雜亂的雜草,這樣開闢道路屬實有些慢。
我頓下腳步,身後枉樂初見狀問道:“怎麼了?”
我轉過頭,朝他指了指頭頂:“這些樹兒粗壯得很,要不我們試試爬上去看看這一片的情況?”
枉樂初撫摸着枝幹,四周打量了一圈:“也行。”
我笑道:“那你快去。”
枉樂初秀眉輕挑:“我去?你不想親自看看這片區域的形貌麼?”
我癱靠在樹幹上:“累了,爬不動了。”
枉樂初無奈翻眼,然後雙手扶住樹幹,身姿優雅而迅速地攀附樹上。
我一手遮住直射而來的陽光,一手佛開飄落的樹葉,再看他已經到樹頂了。
我問:“怎麼樣?”
枉樂初單手抱着樹幹,巡視了一會兒,跳躍至另一顆樹上。
我瞬間明瞭,他在找合適的觀望點。
我趕忙扒開草叢追趕着他跳躍的方向。
直至他停留在一棵巨樹上。
我仰頭看着這顆直聳入雲的參天大聲嘖嘖驚歎,這棵樹怕是要幾百年了吧,五個我合抱都圈不住它。
就在我觀察這棵樹時,枉樂初幾個連跳穩穩落下。
他懸於我頭頂,突然低頭而來把我嚇了一跳。
我迫不及待問道:“怎麼樣,能看到什麼?”
枉樂初面色古怪,他遲疑道:“你要不要親自看看?”
我捏了捏發酸的手臂,再擡頭看向天際,猜測道:“看不見?看的見?很壯闊?全是樹?”
枉樂初搖搖頭後又點點頭:“你自己來看。”
他說罷向我伸出手,我嘆了一口氣,終歸避免不了還要爬樹。
我藉着他的垃力躍上樹幹,然後尋着他剛剛的落腳點攀爬而上。
樹幹越來越細,我暗暗告訴自己還有一點點就能到最上方了,千萬別往下看就好。
可越告訴自己眼睛卻越是想往下看,我閉着眼睛忍耐着向下看的衝動。
枉樂初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你怎麼了?你不想爬樹不會是因爲恐高吧。”
我倔聲道:“誰恐高,我還能爬。”
說着我看準前方一根樹枝,靈活輕盈地跳了上去:“這不是上來了嘛。”
這般說着,我眼睛無意地瞟了一眼下方,樹枝錯落下方的空空地面距離隱有百米之遠。
身體頓時不受控制地顫抖,我立馬抱住樹幹。
伴隨着微風的吹過,樹頂輕輕晃動。
我誠實叫道:“救命,我恐高。”
這般緊張刺激下,我感受到身後擁過來一個溫暖的身體。
耳畔傳來枉樂初清亮的柔聲:“你怕你不早說,還拿疲累當藉口。”
我閉着眼睛死死抱住樹幹,反口道:“是你非要讓我上來的。”
枉樂初無奈道:“是,都是我的錯。只是,這幅場面實在詭異,我不知道怎麼向你描述。纔想讓你自己親眼看看。”
我害怕的心中升騰起一絲好奇,我緊閉着眼向後問問道:“什麼場景,還詭異?”
枉樂初輕笑出聲:“你現在只要睜眼眺望一下就能看到了。”
我搖頭:“不要。”
隨即我重新回正,更加貼緊樹幹。
枉樂初見勸說無果,便嘗試掰開我抱着樹幹的手,口上對我道:“對付恐懼的方法就是直面它,別逃避,我隨時救助你。”
我拍開他的手,與他掙扎:“恐懼就是恐懼,我能承認已經很了不起了,我纔不要面對它。”
“膽小鬼,現在又不是讓你低頭看,讓你擡頭看啊。”
枉樂初強行拉開我與樹幹的距離。
我明顯感受到腳底劇烈搖晃,再想撈樹幹卻是撈空,我尖叫着抓瞎。
“別叫了!你吵死了。”
他的喊聲在我耳畔炸開,我頓時冷靜下來捂住耳朵。
說我吵,他的聲量也不小啊。
不過先下倒沒剛剛那般搖晃,我提緊的心有些放緩,慢慢睜開一隻眼睛。
迎面對上枉樂初的臉,我們的距離很近,近到連他臉上細小的絨毛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雙眸晶瑩透亮,好看得緊,鼻尖上暖暖一點光,映襯着他紅色微潤的脣,道不出的蠱惑。他玉面的棱角還未分明,因此輪廓更多了一些稚氣之美。
他也不是一直髮呆的狀態,表情幾個變化。最後眉尾上揚,半斂眼兒,脣角起弧。
五官湊合在一起,我逐漸琢磨過味兒來了,他在譏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