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半天的功夫,潘曉就跟夢芸混得很熟了,和無花寺的那羣比丘尼的關係也不錯,這令出門前忐忑不安,做好受歧視心理準備的他來說,是個很美好的開頭,也慶幸自己當初勇敢的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而非固步不前。
不過衆人裡最談得來的還是嶽鼎,沒辦法,誰叫只有他肯飲酒呢?對於喜好飲酒的潘曉來說,沒有什麼是比酒友關係更親密的。
嶽鼎不拘一格,視清規戒律如無物的態度令潘曉嚮往不已,一句“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的老生常談,更是令這位無肉不歡的佛門弟子讚歎有加,並下定決心,要將這句話作爲自己人生的座右銘。
無花寺的衆尼自然是恪守着清規戒律,女人在某些方面往往比男人更死板。
夢芸倒是有嘗試的興趣,但被嶽鼎以年紀太小給勒令禁止了。
嶽鼎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飲酒,但也說不上討厭就是了。
對他來說,比起酒本身,更注重的是飲酒的氛圍,比如自己的心情,飲酒的環境,以及跟誰飲酒,這些將直接決定他飲酒量的多少。
而對於潘曉來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何況他本就是個千杯不醉的酒徒,隨身帶着的酒葫蘆更擁有須彌芥子的空間效果,裡面裝了一湖的酒水,也不知他從哪裡弄來的。
這位熊貓大俠飲到酣暢時,便在院子裡打起醉拳,神傳意發,手捷眼快,步碎靈活,剛柔相濟,動迅靜定,形神兼備。
嶽鼎是個武癡,醉拳的赫赫威名也是早有耳聞,禁不住手癢,便入場同潘曉切磋起來。
光在旁邊看着,只覺得這醉拳看起來很有趣,要知道大凡拳法都講究下盤穩重,而醉拳第一個要忘的就是穩重,打起來行蹤飄忽不定,身形如狂似癲,步法東扯西牽。
若僅是這樣倒也罷了,嶽鼎修習神行百變,在騰挪閃避上並不會輸給對方,然而醉拳拳法剛柔相濟,快速靈活,只有親身體會後才明白,那些看起來歪歪扭扭的招式,竟是招招擊向人的要害,狠辣無比,在可笑的外表下隱藏的是銳利的尖牙,很是兇險。
醉拳本是地躺拳的一種,跌撲、翻滾、竄蹦、跳躍,愣是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也不知道以潘曉那敦厚、肉呼呼的身體,是怎麼做到這般靈巧的動作。
嶽鼎以剛猛的神掌八打對敵,卻發現攻擊時追不上對方的衣角,防禦時猜不透對方下一步的動作,被動應招,顯得十分支絀。
他自忖除非是生死決鬥,否則還真不是對手,正yù開口認輸,卻聽一旁夢芸喊道:“師尊接棒!”
這丫頭雖然跟潘曉玩得不亦樂乎,但終究不如跟嶽鼎來得親密,這時候就想着幫親不幫理,怎麼也不能看自家師傅輸戰,尤其是在現場還有無花寺等人旁觀的情況。
嶽鼎接住打狗棒,知道徒弟的心意,就用起了不算擅長的打狗棒法,以巧對巧,以變對變。
可惜這門丐幫絕學不合他的xìng格,依舊停留在嚴格遵守招式的階段,不如神掌八打那樣能隨心所yù而用,很快落了下風。
倘若換成另一門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或許能打成另外一種局面。
雖然同樣是屬於以巧爲主的武技,但打狗棒法追求變化jīng微,招術奇妙,以靈動爲主,而醉拳講究虛守實發,逢擊而避,乘隙而入,指東打西,攻敵要害,以狂放爲主。
打狗棒法雖是乞丐的武學,但跟滿地打滾的醉拳比起來,倒成了淨衣幫和污衣幫的差別,有點謙謙君子的味道。
淨鳶師太就評價道:“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一個放不開,一個放得開,便似一個衣着乾淨的人碰見了滿身泥污的對手,前者要擔心衣服被弄髒,出手間就有了遲疑,後者卻是無所顧忌,何況嶽佛友似乎對這門棒法運使得不夠純熟,若是沒有其他變化,依舊是落敗的結局。”
一旁的比丘尼也紛紛稱是。
就在夢芸聽着旁邊無花寺等人的評價,覺得師尊被小覷了,而感到萬分焦急時,嶽鼎的動作卻產生了變化。
他的棒法也不再追求jīng細,同樣變得狂野起來,而且將“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訣”扔掉大半,只以劈、纏、戳、挑四訣應對。
劈、戳兩訣是進攻,纏、挑兩訣是助攻,嶽鼎完全扔掉了防禦和閃避的招式,只追求進攻,靈動的打狗棒**是被他改成了勇猛的“瘋魔杖法”。
不僅如此,他的步伐也變得搖搖晃晃起來,虛實相濟,不再一味的閃避,還多出了曲折進攻,以攻代守等變化。
很快的,所有人都發覺了,嶽鼎根本是在學習潘曉的醉拳打法,並且現學現用,融入自己的招式中,演變成更加適合自己的武學。
淨鳶師太最是震驚,她並非迂腐不化的人,但也逃不出慣xìng思維的圈子,遵守着這個世上的常識:前輩先人留下來的武學,應該是後人努力改變自己去適應,而不是改變武學來適應自己。
對她們來說,頂多是綜合百家之長,自創一門武學。
可長輩們留下來的東西,一定要好好供奉着,不可生出褻瀆的心思,隨意的篡改招式,豈非是對長輩們畢生心血的不尊敬?
如嶽鼎這般,覺得武學套路不適合自己,就更改成適合自己的套路,大刀闊斧的進行修正,渾然沒有尊重“原著”的想法,在常人看來是難以接受的。
這般堪稱膽大妄爲的行爲,若換成門規嚴厲點的門派,一個“對師門前輩不敬”的罪名是少不了的——這便是加入他人門派的弊處了,思想上的碰撞會導致無法隨心所yù。
夢芸彷彿能讀懂人心,一下子看出了她們的想法,便驕傲道:“我師尊就是創派祖師,他要修改本門派的武學,自是理所當然。”
其實她原本也覺得,這門打狗棒法跟師尊的xìng格格格不入,也許並非師尊原創,而是來自某個奇遇也說不定,可在外人面前,怎麼着也得維護自家師傅的尊嚴,便用了擁有誤導作用的言辭。
創派祖師未必等同於武學的創作者,只是在常人的慣xìng思維中,往往將兩者等同起來。
果然,淨鳶師太受到誘導,自以爲得出結論:“能吸收他人招式中的jīng華,從而改良自創的武學,這等推陳出新的本領,嶽佛友能開宗立派並不爲奇。”
其他弟子結合之前嶽鼎並不純熟的棒法表現,也下意識的認爲,這是由於對方自創武學,尚沒有掌握熟練的緣故。
就連夢芸瞧着嶽鼎將改變後的新棒法,運用得越來越純熟,修改越來越jīng練,幾乎要蛻變成另外一門武學,也不由得改變了最初的判斷。
以師尊這般隨意創新武學的能力,就算根據她的狀況,因材施教,特意創造出一門適合她發揮的棒法,可能xìng也是極大。
夢芸沒有經驗,卻是不知道修改武學跟自創武學,兩者的難度不在一個層次。
前者已經造好了房子,只需改變裡面的裝飾,將不需要的扔出去,將需要的挪進來,後者卻是要從地基開始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