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關,今日你立下大功,大挫那慕容長風與南宮鴻兩個牛鼻子的銳氣,令他們灰溜溜逃竄,當真是壯了我等之聲威,哈哈哈哈!”祝雲滄所估無錯,當日夜裡,靈霄子大喜過望,得意忘形,徹夜與弟子們慶賀這一日的勝利。
公輸戰則坐在一旁,神色凝重,時不時向遠處望去。
厲萬辰見他神色有異,緩步來到他身旁,坐在他一側,道:“公輸先生,我等今日取得這般勝利,你怎地一點也不高興?”
公輸戰望了一眼營地篝火旁的衆重雲門弟子,道:“哼,你說這靈霄子,他是修道之人麼,怎地修道之人比軍士還要狂放。獲得一陣之勝利,便得以忘形,飲酒慶賀,真不知他這些年是怎麼修煉過來的,還不如我這個做木匠的老頭。”
厲萬辰笑了笑,道:“哎!話也不能這麼說,我們勝這一陣,確實對鼓舞士氣有着很大作用,慶賀慶賀也是無妨。”
公輸戰冷笑一聲,道:“你們在慶賀,卻不知玉玦峰此刻在做些什麼,你們當真以爲他們此刻正爲那死去的弟子辦喪事麼?絕對不可能!”
“聽先生的意思。”厲萬辰神色亦有些變化,道,“你似乎認爲他們此刻正有所行動?”
“雖然只是一種感覺。”公輸戰道,“不過,今日他們如此輕易便收兵退卻,令人十分不解。這不符合慕容長風他們的行事風格。這老傢伙雖然看似溫良綿軟,但性子倔得很,絕不可能這麼容易便被打退——除非他們另有打算!”公輸戰儘量舒展傴僂的身子,站起身來,道:“不行,我須得去那陣前瞧瞧,若他們夜裡引人前來破陣,便大事不妙了!”
“夜間陣門完全閉合,他們的人根本過不來,又怎可能……”厲萬辰道。
“算我多心吧!”公輸戰卻揮手打斷了厲萬辰的勸阻,道,“你留在此處,以免靈霄子起疑心,說我自行其是,我帶幾個人前去一探,即可返回。”
“如此……”厲萬辰點了點頭,道,“如此也好。”
那公輸戰立刻點了五名原先機關門的弟子,乘着重雲門人酒酣耳熱之際,偷偷離開了聯盟營地。
剩下的五道陣法,即使在夜裡,亦是光芒四射,溢彩流虹。此刻陣門完全閉合,非重雲門之人不得進出,即便強攻亦是不可,若是強行突破,牽扯周邊環境與靈力盡皆驟變,勢必帶來滅頂之災——誰也不會再這時做這等蠢事。
然而,公輸戰終究是不放心,帶着五名弟子飛身躍出陣外,山谷內黢黑一片,若非身後的法陣照亮前方數丈之路,當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師父。”身後,一名弟子略顯膽怯,道,“我們當真要這時探查山道?何不讓其他重雲門弟子一併前來?”
公輸戰道:“縱然我說了,你以爲他們會跟來麼?這幫人此刻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又怎會聽我們的話,走!”不由分說,已徑自朝前走去。
身後的幾名弟子雖然害怕,卻也不得不跟將上去,未行數丈,公輸戰忽然揮手,示意衆人停下,側耳聆聽片刻,道:“這附近,豈非有刀兵敲擊岩石之聲?”
“師父,你……你莫嚇我,我怎地沒有聽見。”方纔說話的那名弟子道。
“哼,沒用的東西,有什麼好怕的!”公輸戰的面色亦有些變化,卻不能失了威儀,冷聲道,“跟我來!”
山道並未太多岔路,即便是岔路,也都是通往山壁的死道,公輸戰與幾名弟子越是向前走,那刀兵撞擊敲打之聲便越是響亮,在山道之中,形成一支詭異飄渺的曲調。迴音陣陣,激盪着公輸戰的心神。
“哼,果然有人在這裡……”幾個人影,一點火光,在公輸戰面前不遠處出現,隱約可聽見呼喝對話之聲:“快點,若再不完成,破陣之日可就遙遙無期了!”
公輸戰嘴角一勾,道:“這些陰險的傢伙,走,快去告知靈霄子!”
“是!”“是,掌門!”
六人幾乎同時轉過身,正當他們想要儘快御風離去之時,眼前,卻突然閃起了耀眼的火光。
“什麼?!怎麼回事!”公輸戰大喊一聲。
“啊!”然而,未及他反應過來,身旁的一名弟子已然翻身倒地。
“誰!”公輸戰悽聲大喊,這一刻,可謂是心膽俱裂。
面前,郜飛輕輕竟手中所舉之火焰向高處一託,浮在空中,照亮周遭的一切:“這位不是公輸先生麼,怎會忽然來到此處?”
“你……你們……”
“看來,僥倖讓那祝雲滄猜對了一回,夜晚你們果然會來此處探查。”武定剛將磐石向地上一頓,地面亦微微震盪,公輸戰身後剩下的三名弟子嚇得後退數步。
郜飛拭乾淨了六合劍上之血,道:“既然來了,便留下吧!”
公輸戰咬了咬牙,道:“你以爲你們留得住我麼?!”右手引火一招,數團火球飛將過來,在地面上轟隆炸響。
“比玩火,玩火者自焚!”郜飛見那火油燃出的烈焰在面前爆炸,卻沒有絲毫畏懼之色,反而將六合劍一抖,順勢又向前一劃,那地面上的火焰便隨着劍氣飛騰回去,再次將兩名弟子斬倒在地。
“可恨!”公輸戰見大事不妙,一個拔步,向空中飛去,另外一名弟子亦要跟隨。
“休走!”誰知,不遠的山道之上,虺良忽然一劍殺出,毒藤劍化作藤條,死死將公輸戰身後的弟子纏住,猛地一拉,那弟子怪叫一聲,還未來得及還手,人已撞在山壁岩石之上,一命嗚呼。
公輸戰御氣而上,亦無心再管弟子們的死活,急忙竄向雲氣之間。地面上,武定剛望着他矮小傴僂的身影,吼了一句:“無能鼠輩,我又豈能放你走!”說罷磐石劍一劍飛出,那劍極其沉重,破風而至的威力更是令人難以抵擋,只聽“砰”地一聲,那公輸戰矮小的身子如斷線風箏一般翻身跌落下來,重重摔在地面之上。
黑暗中,公輸戰掙扎着想要站起身來,一口鮮血卻噴吐而出。他單手支地,猶如受傷的豺狼,乾瘦、猥瑣而狼狽。
“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氣,“咳咳……若非,若非遇上這麼個混蛋掌門……若非我將聯盟掌門之位,讓,讓給他,我不至於此!”公輸戰道。
“死到臨頭,竟還不知悔改。”郜飛上前一步,虺良、武定剛等隱流人士也走上前來,“你們機關門不修道術,若是做些機關木甲,造福於人也好,何苦要助紂爲虐,參與這江湖紛爭。”
“咳咳……踏入,江湖。”公輸戰道,“立於江湖之中,你……你以爲,還有機會,離開麼……唔……”又是一口鮮血,“你們,也一樣,人……人生在這江湖之中,從踏入……的一刻起,便,便該想好,總有一天,要付出……付出代價……”
“可惜了。”郜飛上前一步,道,“一代機關師,就此隕落!”說罷,手起劍落,鮮血噴濺。
而此刻,重雲門聯盟的大營之中已然是一片歡歌,靈霄子直到此刻也沒有發現公輸戰的離開,或許,即便他發現了,也不過是置之一笑而已。
而就在次日寅時,自三江源頭——也便是當日天水龍王陣的陣眼之處——一直到那第二陣“玄火金光陣”下方的通道被玉玦峰弟子打通,三江之水被引流灌入通道之中,與那陣下熔岩匯聚一處。饕餮與祝雲滄等人連夜催動靈力推波助瀾,數個數個時辰後,那灌入通道的三江之水,與玄火金光陣之底的熔岩逐漸融合,水汽蔓延而上,整個玄火金光陣,此刻看似毫無變化,實則早已靈力大亂,火勢漸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