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奴城內高腳樓並船樓林立,各家各戶見縫插針。城內建築千篇一律,雜亂無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要找到太平道內應,何其困難。故與一般奸細深居簡出,謹小慎微不同。雍奴城內的內應,卻大張旗鼓,開了家漁人酒壚。
只需循着城中爲數不多的光亮,終能輾轉抵達。
路上順來一件蓑衣披上身,管承假扮起漁人亦有模有樣。所謂靠水吃水。在未做賊前,他確是水上討生活的漁夫。
夜已深,酒壚中只有宿醉不醒的酒客兩三個。四處看過,並無異常。管承這才戒備着走入。不等坐穩,酒家保便笑臉上前。
待管承低聲吐出暗語。酒保臉上笑容,頓時一僵。不露聲色的放下酒具,轉身將壚中酒客好言攆走,伸頭左右看過,見四處無人,這便閉門歇業。再隔門側耳傾聽,確認無誤,終能微微鬆了口氣。
收拾心情,轉身向正自斟自飲的管承走去。
“你是何人,爲何知我教暗語。”
“我便是管承。”說着便取下斗笠,靠近油燈,顯出相貌。
“原來是管渠帥!”酒家保這才徹底放心:“自從巫祝無故失蹤,管渠帥亦不知所蹤。卑下便整日提心吊膽。今日得見渠帥,終能鬆一口氣。卻不知……巫祝何在?”
管承面色一黯:“爲護我而被人害了性命。”
“唉……”酒家保亦嘆了口氣。轉而又問道:“聽聞城外有千艘赤馬,可是隨渠帥來尋仇乎?”
“然也。”管承咬牙切齒:“此仇不報,誓不爲人!貴教可願助我行事?”
“我教自當全力以赴。且不知,渠帥要卑下如何相助?”
“城外大堤何時所築,可藏有暗閘?”管承直問出口。
“有。”酒家保重重點頭:“爲便於漁船出入,長堤四周皆藏有水門。只需掀開竹棚遮擋,便可窺見。”
“原來如此!”管承大喜:“水門藏於何處?”
“渠帥稍待。”說着,酒家保轉身上樓。須臾,便取下一卷白絹。展開視之,正是城中水網涵管分佈圖。
“自渠帥走後,縣長便大張旗鼓,改造城池。地下陶管皆是薊國機關船運來,並用船吊沉入溝渠。卑下暗中記下走向,便是爲了日後所需。不曾想,這麼快便用到。”
管承細細看過遍佈城內的地下管網,這便問道:“此管何用?”
“乃爲排水。”酒家保答道:“聽幾個在縣治當差的酒客說,縣長要造一座水城。管道便是爲了將城內積水排出。”
“原來如此。”管承隨即瞭然:“無怪長堤暗藏水門。”
此行異常順利,真乃天助我也。見時辰尚早,管承又問道:“且跟我說說,這些天來,城中都有何事。”
“先有薊王運來十萬石糧食,分給城內漁家。後有三千戶海賊遷入城中……”說到此處,酒家保猛然醒悟,一不小心提到了管承的傷心事。
“可知我家人現在何處?”管承急忙問道。
“聽聞暫居在治所船樓內。”酒家保竟也知道。
一想到嬌妻美妾皆成他人禁臠,管承不禁怒火中燒:“事不宜遲,我這便返回。明早,便是破城之日!”
酒家保抱拳相送:“卑下祝渠帥一戰功成,一雪前恥!”
管承目光閃爍,正要殺人滅口。
忽聽酒壚大門被人大力擂響:“酒家速速開門!平日待客到雞鳴,今日怎就早早關門了事?”
“渠帥且走後門。”事不宜遲,酒家保急忙引路。
“嗯!”管承不及多想,這便閃入後室。
酒家保飛快收拾好一切,這便快步衝上前堂,開門迎客:“原是邱大哥。今日客人早走,見無生意可做,便想偷個懶,早些歇息。”
“既如此,爲何門前燈籠仍在高掛。”
“謝邱大哥提醒,卻是忘了熄燈。”
“既未熄燈,便讓我喝上兩杯如何。”
“有何不可?”
二人對話漸不可聞,見行蹤未被揭破,管承自去不提。
日出十分。早早登臨城樓的鐘繇,見遠處千艘赤馬舟,聚而再來。不憂反喜。衝什長笑道:“命漁人下水。”
“喏!”
水門剛剛開啓,便有漁船出城。散佈城外護城河道後,船上漁夫口含利刃,躍入水中。須臾又重出水面。如此反覆。片刻後,漁夫重新登船,列隊駛入城內。
水門隨之閉合。
附身細看城下水道,鍾繇終於安心。“公達之謀,神鬼莫測也!”
“找到了!”攀上長堤的海賊,歡喜出聲。這便奮力劈砍,將搭在長堤上的草棚斬斷。露出了暗藏其中的閘門水道。爲便於城內舟船進出,長堤自然要設閘門。很快,長堤四面水閘,皆被找到。
見海賊舉刀歡呼。管承臉上兇殘之色一閃而逝:“薛渠帥,城中有糧十萬石。悉數取來,可解少糧之困!”
“管渠帥言之有理。”薛州哈哈一笑:“請!”
“請!”兩人舟船,一前一後,駛入長堤水門。
先行駛入護城河內的海賊,頂盾舟前,與城頭弓弩手對射。赤馬舟上搭有堅厚竹篷。普通弓箭雖能射中,卻無法擊穿。一艘艘被射成刺蝟的赤馬舟散佈河道,船內海賊皆無大礙,便是明證。
“城上之人聽着!我等只求財,不索命。速開城門,否則殺入城去,雞犬不留!”
“速開城門!”
“速開城門!”上萬賊衆齊聲呼喝,聲勢驚人。
千艘赤馬舟,淤塞河道,將前後城門團團圍住。更助囂張氣焰。
城頭新募的漁人弓弩手,面如死灰,渾身顫慄。立都立不穩,如何還能戰。
待薛州揮手止住叫囂。城頭譙樓便有斑斕板楯徐徐支起。板楯之間,微微閃出一條縫。有人郎聲道:“大膽賊寇!朗朗乾坤,青天白晝。膽敢犯我疆土。還不束手就擒,乞求活命!”
待話音落地,城上城下一片死寂。跟着鬨然大笑。船上許多賊寇竟笑得前仰後合,隻手扶牆。
薛州亦齜牙一笑:“好一個狗官,殺!”
“殺——”
“放箭!”繡衣什長一聲令下,追魂弩電射而出。
早有戒備的薛州,歪頭避過。飛虻箭擦着面頰入水。擊起一朵碩大的浪花。
饒是如此,薛州亦驚出一聲冷汗。此弩之強,世間罕有。
心腹立刻頂盾,護住周全。命懸一線,薛州惡向膽邊生:“攻入城池,雞犬不留!”
船上便有力士,頭頂亂箭,將手中飛爪奮力擲向城頭。
惡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