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薊國千里水稻開鐮。
如今,薊國稻作,耕種收割,皆爲畜力機關器。田馬耕牛,拖拽由割草車改造而成的割稻機。于田間往來折返,割稻如飛。水稻收割前,需經曬田。其目的,便是爲利於車行機關器,下田行走。除此之外,蒸乾稻穀溼氣,謹防黴變亦是主因。
所謂秋高送爽。晚稻收割節氣,北地少有雨水。便有累日陰雨,薊國亦有烘乾塔,可不借日曬,烘乾新谷。總之,爲一季稻作,顆粒歸倉。薊國上下,無所不用其極。
成效自是斐然。
聞薊國開鐮,天下皆鬆一口氣。薊國千里國境,水網縱橫。爲調節水源,特意保留東西掘鯉澱。更加雨污分流,沼澤豐腴,肥水澆灌。稻作因而大興。上計署估算,今季官民二田相加,可得新谷八億石。且只多不少。
豐年多禾。
薊國一日三餐。壯勞力,年食粳米三十石。以產米七成計,可養壯勞力,一千八百餘萬。以一家老幼計,足可活民一億。米爲主食,三餐必備。諸多輔食,五花八門。
大漢十三州,記錄在案,不過三千餘萬民。其中薊國,便有千六百萬口。佔大漢一半。如涼州,口糧已能自給。西域都護府亦可足食。唯有西域五十五國,需季季販運新谷。海外番邦,遠至頓遜五國,皆如此。
究其原因。農耕,尤其是成建制,大規模的農作。時下唯我大漢,能夠世代沿襲,傳承四百年。持續穩定產出。並可以預期。正如薊王授米,島夷馴服。環顧四野,原始部落,多刀工火種,茹毛飲血。便有少量農作,亦因天災人禍,而不可持續。果腹尚不能足,如何販賣他人。故豐衣足食,其實很簡單:豐至釀酒,糜至外販。
正因一國廣濟天下。時人才稱薊國,大漢一藩。
千六百萬民,戶戶豐衣足食,還能廣濟四海。如何不令天下人豔羨。
掘鯉澱內。屜舟往來,分波逐浪。船頭堆滿稻穀,老農踏漿而歌。豐收總令人喜悅。遙見三足踆烏,便有屜舟靠近。舟上七旬老農攜孺孫,登船獻穗。
薊王欣然納之,回贈蒲桃錦。老農固辭不受。薊王又賜壺蘆美酒。老農再拜而去。
“美酒酌懸瓢,真淳好相映。蝸房卷墮首,鶴頸抽長柄。雅色素而黃,虛心輕且勁。豈無雕刻者,貴此成天性。”老農發自肺腑的歡喜,一時無從紓解。唯與王分享。質樸拙誠,撲面而來。天性使然。
“巧詐不如拙誠”。
甘後等一衆后妃,於高處觀之。無不動容。
世之明主,莫過夫君。
薊國長粒粳米,販運四海。更約定俗成,將薊鈔廣輸天下。干支海市所至,必有貲庫官船抵達。只需五家船商作保,便可開設賬戶。賬戶如診籍,乃身份認證。貲庫兼有質舍功能,可抵押金玉重器,等價兌換薊鈔。便是本地特產,亦可依市價抵押。逾期不還,擇轉賣市中船商。便是四季鮮果,海貨魚鮮亦無妨。海市工船,可就地做成果脯魚乾。工費需另算。時下保鮮,無非烘乾脫水、蜜漬、鹽漬。鮮果蜜漬,魚肉鹽漬。匯聚於薊式機關船內,何其便利。
果脯蜜餞,歷史悠久。今漢趙華所撰《吳越春秋》:“越以甘蜜丸欓,報吳增封之禮。”《三國志·吳志·孫亮傳》裴松之注引《吳歷》:“亮後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
《齊民要術》亦有“梅、杏皆可以爲油、脯”,梅“又可含以香口,亦蜜藏而食”之記載。其中“蜀中藏梅法”:“取梅極大者,剝皮陰乾,勿令得風。經二宿,去鹽汁,內蜜中。月許更易蜜。經年如新也。”
先前苦於,少蜜寡鹽。如今薊國養蜂大成,鹽府廣闢鹽田。蜜、鹽,皆不缺。助長鮮物儲藏。牽風探海,兩大海捕利器,大行其道。海貨產量大增。醃製後,廣輸漠北,西域。極西之地,遙遠綠洲,亦聞海味。
可想而知。四海財富,皆隨海內人物,匯聚薊國。
薊人之富,尤其爵民,遠超河北豪強。種田十倍利,經商利百倍。市舶寺交易所內,海內豪商匯聚。寄艙劵、寄田券,一券難求。
舊幣蕭瑟落幕,新鈔粉墨登場。
以薊國爲暴風之眼。河北大地,豪強大姓,被薊國爵民,迅速同化或取代。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終歸財能通神,無利不起早。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巨利當前,無人能擋。
凡有冥頑不靈,不等螳臂當車,便禍起蕭牆,權爲親信所奪。
謹記,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種田不過十倍利。我等皆欲取一本萬利。汝卻不欲。自尋死路乎?
編戶齊民,乃薊國一切便利之根。若爲薊人,必先編戶。編戶之後,方能開設賬戶。得五家作保,並存入一筆不菲保金。方可入市舶寺,交易所,販購寄艙劵、寄田券。
若爲薊人,需擁《薊法》。《二十等爵》、《圩田制》等,諸多法規律令,皆需遵守。首當其衝,戶田一頃,戶宅一座。多餘田宅,若無族親宗人分割。則由薊國貲庫,以市價收歸官田,官宅。《薊法》:“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家中豢養,豔婢舞姬,蒼頭監奴,亦需遣散。舞姬入籍樂府,豔婢收爲官婢。蒼頭監奴,皆重編入戶。牲畜家財,如實上報,照章納稅。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待與《薊法》毫無違背,方可申請編戶。
看似繁瑣,刀刀割肉。然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取捨有道也。
更有甚者,薊國吏治健全。只需入市樓,填報編戶申請。
以上種種,皆由市吏代爲操辦。只需坐享其成,無需親力親爲。尤其所囤田宅,皆市價賣出。所得薊鈔,如數存入賬戶。各項收支,一目瞭然。
何其便利。
先前河北豪強,多行觀望。待左右皆有編戶,入籍後坐享暴利。遠非種田可比。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漸成蜂擁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