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純佑離去時轉頭淺然一笑,讓笙暢不明所以。
剛纔那名士卒的細軟的聲音和略帶幾分嬌柔的神情,笙暢覺得分外親切。
癡立許久,笙暢回過神來,不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下去。於是拜別範世伯,回到客房,立即換上剛從那名秀氣士卒手上接過的衣服。
“真舒適”,笙暢換完乾淨的衣服,伸伸懶腰,在房間裡輕輕舒展拳腳自語道。
先前淋雨,一路披着被雨打溼的衣服走了數千里路,衣服緊貼着肌膚,像數條冰繩束縛全身,極不舒服。這會穿着乾爽的衣服,自在多了,笙暢輕輕踱步,便出了客房。
夕陽如金,在遠處的城牆與頭頂的檐角之間閃耀,有些眩目。
笙暢暗吸一口氣,身影一躍,已然翻飛到城內最高的樓頂,城中的景象盡收眼底。
近處範世伯住的別院裡,一隊隊將士兵卒奮力排練;丫鬟僕人各自忙碌,忙碌的人影中,笙暢甚至看到純佑,還有一直跟在身後的那名秀氣士卒,似是爲樊簡明帶來的鄉勇們安排休憩事宜。遠處街頭,喧譁繁盛,城中百姓來往如織。
“噗嗤”,笙暢看的入神,忽然聽到耳邊一聲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轉頭一望,一隻飛鳥從夕陽中迎面飛來,從眼前飛過時,他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隻信鴿,而且之前似乎在哪見過。
“從西邊飛來,不錯,是‘西夏信鴿’,”笙暢恍然嘆道。正是當日在山林中看着黑虯截獲的那種信鴿,當時聽他說這種信鴿只有西夏皇宮獨有。
笙暢回想起來時,只見飛鴿已扇動翅膀從眼前飛遠,似乎飛到城牆方向。
笙暢一時好奇,踏空循跡飛去。
飛到城牆,他四下張望,那隻鴿子忽然沒了蹤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笙暢耐着性子慢慢行去,轉過城牆拐角,忽然一人瞬間飛到城牆上,在夕陽的餘暉下,影子拉的好長。
來人背身臨立,一襲青衣翩翩,滿頭銀髮隨風凌亂,那人手中多了只鴿子,他右手從鴿子身上取下一張紙條後,左手一揚,放飛鴿子。然後慢慢展開紙條,他剛要觀看,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
“閣下何人?”
說着他轉身一看。
“雲賢侄。”
“範世伯。”
二人同時驚道。
“賢侄,你怎麼來到此處,是不是追尋那隻鴿子而來?”范仲淹一邊笑着說道,一邊看完紙條,然後遞給笙暢。
笙暢接過一看,上面寫的字跡和上回從黑虯手中奪來紙條上的一模一樣,也同樣廖廖數語:範大人,此次夏軍好水川大勝,您日前勸降書信徒勞,恐被夏主篡改內容後送入夏竦之手,行離間之計,坐實私通敵軍嫌疑,萬分當心。
笙暢看完後,暗暗心驚。
“呵呵,賢侄勿念,坦蕩自在”,看到笙暢看完書信擔憂的神情,范仲淹笑着說道。
“賢侄,當日你和韓叔歸來,分離時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麼?”話罷,范仲淹又問道。
“說是他愧疚萬分,後悔未聽您的建議導致兵敗,到原州先向夏竦丞相匯告軍情,晚些來見你”,笙暢仔細想了一會,說道。
“哦。”
“範世伯,城牆上風大,咱們回去吧。”
“嗯,走吧。”
二人向別院行去。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夜幕降臨,城中的喧鬧聲漸漸小了如許。
吃過晚飯,笙暢回到客房中,‘咦’,剛要休息,發現自己先前在房中換下的衣服竟然不翼而飛。
他輕呼一聲,在燭光下四出查看。忽然,屋子外面響起了細微的水聲,他微微皺眉,身影一動,躥出房門。
月光下,繁星點點,蟲鳴陣陣,有些客房隱隱還亮着燭光。
他循着水聲慢慢走去,行到別院角落一口水井邊,只見一人正在月光下浣洗衣服。
“是他”,笙暢驚奇道。
原來那人正是給自己送來換穿衣服的那名秀氣士卒,笙暢看的分明,現在手上洗的正是自己的衣服。他一邊費力地磋洗,一邊不時地在額頭擦着汗珠。
“小妹,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呢”,笙暢看着那名士卒洗的費力,正要上前幫忙,卻聽到一句話從身後走廊飄來,笙暢身影一閃,藏到了暗處。
走廊中出來一人,原來是純佑,笙暢這纔看清來人面目。
“大哥,我還有云大哥的幾件衣服未洗,洗完就睡,你先睡吧,不要管我啦”,那名秀氣士卒回道。
“呵呵,自從雲大哥離開姑蘇後,你一直念念不忘,這次揹着父親來到邊關,有一半的原因是希望見到雲大哥吧!”純佑笑着說道。
“大哥,你別胡說”,秀氣士卒嬌羞道。
“小魚,原來是你啊”,笙暢聽到純佑喊小妹,那名秀氣士卒又喊自己雲大哥,又聽到剛纔的一番對話,笙暢一下子猜到是誰了,欣喜地呼道,人也從暗處跳了出來。
“啊”,寂靜地夜空中突兀地響起一句話,純佑二人嚇了一跳,驚呼地叫出聲來。
一頭秀髮黑亮如玉,在月光中飄然散落,剛纔驚叫中小魚正好在拭汗時撞掉帽子。
笙暢和小魚目光相觸,一人欣喜,一人脈脈含情,離別數月,二人似乎有千言萬語相訴。
看到二人深情款款,此刻純佑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已被忽略成空氣,只好識趣地默然離去。
美人如玉,月色嬌柔。
細風吹來,今晚的夜色,似乎也變的分外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