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笙暢伏桌而眠須臾之後,對面酒樓二樓偏西一間客房忽爾亮起了燭光。
已是五更時分,此刻整個河曲鎮燭光盡熄,獨有這道燭光猶如幽冥之淵的一團鬼火,孤冷閃爍。
客房之中,一名清俊男子正在退去蒙巾黑衣,然後端坐牀邊。他左手拿捏了一會兒右手臂腕,又撫按胸口,一邊喃喃自語:“許久不見,沒想到他武藝精進如此神速,要不是今夜及時抽身,恐怕自己受傷更重。”
他輕咳數聲,忽然記起什麼,匆亂在退去的黑衣中一陣翻尋,不一會兒掏出一本厚厚枯黃泛舊的書冊。
“呵呵,總算是沒空手而歸,但願這本纔是‘七星劍譜’正本。”
這一刻,他臉上才露出了一抹笑意,身上的內傷似乎傾刻消散,開始全神貫地翻閱起來。
此人正是白無玉,自從他和那位喚作幺哥的夥計出門趕往藥鋪之前,他無意對面看到笙暢後,壓在胸中的一樁心事浮現而來。
當日在蜀中唐門總壇院落大廳中,他費盡心力找到全江湖武林垂涎的‘七星劍譜’,還未翻看卻被唐隱發現阻攔,情急之下丟入火中。逃離前看到笙暢親手將火撲滅拿到殘的‘七星劍譜’。
後來每逢見到笙暢,心中總是耿耿於懷,想要奪取劍譜。自認爲全天下就自己一人知道劍譜落在笙暢手中,而且這樣的武林至寶笙暢絕不會丟棄或者毀掉。
而且他一度猜測,笙暢當日去往蜀中唐門,和自己的目的一樣,都是衝‘七星劍譜’而去,當日自己情急燒燬的有可能也是假的劍譜,真正的劍譜最有可能落入他手。
所以請來蘇春爲皇妃診療後,才換上夜行衣,扮作盜客去探索一回。
他不敢以真面目前去的原因是在西夏皇城中,吳海曾託他暗中相助他的弟弟,也就是笙暢。
至此之後,面對笙暢,並無半點仇怨,只有一己之私慾,所以不敢以真面目見他。
孰不知,‘七星劍譜’中的精髓笙暢已瞭然於心,劍譜也早就付之一炬。
此刻,當他翻開第一頁,赫然寫着“妙手醫經”四個篆體大字時,他已心涼了一般,“莫非是一本藥書”,他心中驚疑萬千,隨即快翻了數十頁,所見都是些千奇百怪的花草圖解,已及古今杏林之秘註解。
“唐隱如此狡詐,‘七星劍譜’暗藏在醫書之中也尚未可知。”
書頁已在手中翻閱千百遍,此時,白無玉額角已經隱隱有了汗珠,可他內心卻還在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咚……咚……咚!”
靜謐之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白無玉驀然驚覺,神識才從書中出來,慢慢合上書冊,默然望向門外。
“公子,你還未休憩……”
敲門數聲後,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蒼老嘶啞的聲音。
“是蘇老前輩,快快請進!”
聽出門外的聲音,白無玉剎那間有些喜出望外,躍然起身向前開門。
“前輩,前幾日一位劍客落下一本書被我撿到,今晚因我家夫人有恙而失眠,偶爾翻了翻此書,可這書冊內容礴瀚精深,竟有些不懂。前輩請過目,這是一本普通的醫書呢還是裡面藏着什麼劍譜,武學之類的奇書呢?”
門甫一開,蘇春就被白無玉一把拉到燭光處,他說着已將一本書塞了過來。
因爲趕路逃亡,許久未餐,今夜又被白無玉盛情款待,吃的多了,剛剛上完如廁,看白公子客房忽然亮起了燭光,本來想進去感謝一番。
誰知,門剛開見白公子如此莫名舉動,讓他如在雲裡霧裡一般。他本來準備好的感激之詞未及開口,見對方忽然硬塞一本書讓他觀看。
他微微一怔,低頭一看手中那本泛黃的書冊時,他忽然愣住了,接着,手微微顫抖,慢慢地翻開每一頁,洪黃的淚珠忽然滑落。
“真是造化弄人啊,沒想到還能再次拿到這本書啊!”
蘇春拿到當年自己親筆書寫的醫書,此刻百感交集,慢慢哽咽道。
腦海中已想起了曾經在竹林中所授衣鉢的那個小徒弟。
“公子可知,這本書是那位劍客所落?”蘇春慢慢問道。
“那人已走,並不知名姓,蘇前輩,你怎麼了,這本書真的是醫書嗎?”
“嗯,的的確確是一本醫書,我曾在一位故人哪裡見過此書。”蘇春喃喃說道。
白無玉聽罷,神色如墜冰窟。
半晌,他冷靜下來,開口說道:“此書既然是前輩故人之物,前輩又是精通醫術,此書對我毫無用處,不妨留給前輩,就當是物歸故主。”
“多謝公子,夜深了,請公子休息那老朽就告辭了。”蘇春微微躬身,然後抱書退了出來。
蘇春走後,白無玉隨手揮滅燭光,方自氣餒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