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牀上醒來,笙暢仍感胸中隱隱作痛。
掙眼一看,雪兒竟然伏牀邊熟睡,口水浸溼了一大片牀單,模樣兒嬌柔又可愛。
心中不由一震,又深深感動,沒想到雪兒爲了照看我一整夜一直是這般睡姿,慌忙跳下牀,輕輕把雪兒抱上牀,親吻一下額頭,然後蓋好寢被。
回想起來,自己昨晚由雪兒攙扶着進了閨房,暈乎乎就睡着了,之後什麼都不知道了,自從來到西夏皇宮,自己一直被雪兒悉心服侍,昨晚看來又一次虧待了佳人,心中稍感慚愧。
笙暢走到門口,輕喚丫鬟,責聲問道:“昨晚爲何不服侍公主到牀上休息?”
“昨晚勸過數次,公主執意如此,我等再不敢違逆”,那名丫鬟紅着臉唯唯顫顫地說道。
“沒事了,下去吧”,聽完後,笙暢擺擺手,那名丫鬟急忙退走。
昨晚睡了一覺,氣血稍感通暢,胸中只有一處略痛,沒想到雪兒父皇功力如此渾重,下次可得小心應對。一邊想着,一邊踱步窗口,慢慢打開了窗子。
窗外雲蒸霞蔚,彤紅的朝陽已升起老高,金光灑遍羣殿御苑,整個皇宮頓時顯得雄偉瑰麗,絲毫不亞於夜晚勝景。
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瞬間身心輕逸。
笙暢正看着窗外景緻,忽然眉頭慢慢地緊鎖起來,因爲他看到了,外面雖然一片祥和清靜,但花苑林木之間無端隱現好多護衛,心道昨晚雪兒父皇雖一時之仁放過了自己,可畢竟自己昨晚在其眼皮下救走了聶女俠,即便是爲了自己的女兒可以暫不追究,可堂堂一國之主,心底怎能不惱恨,可謂帝王心術,深不可測,所以對自己仍深懷戒心,在外面四周安排重兵。
想到這裡,才感覺到此地危險重重,得想辦法儘快離開纔是。
“雲大哥早,怎麼不多睡會”,身後溫柔的聲音打斷了笙暢的沉思。
轉身一看,卻見雪兒玉手揉着睡眼,正從牀上翻身下來。
“雪兒,你爲了我昨晚沒睡好,現在多睡會麼,怎麼起來了啊”,笙暢溫聲道。
“呵呵,睡好了呀,對了雲大哥,你覺得胸口還痛嗎,父皇也下手太重了”,雪兒下牀下,徑直跑過來,一手輕撫笙暢胸口,神色忿忿,一邊柔聲問道。
“我沒事了雪兒,不必擔心”,輕環佳人,笙暢淡淡說道。
想到自己決定很快要離開這裡了,看到雪兒在身邊開心的樣子,一時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片刻無言。
“雲大哥,別不開心了,要不我帶你去外面玩玩”,不由分說,笙暢已被雪兒拽出閨房。
“嗯”,笙暢輕應。
原來在雪兒看來自已只是不開心,哪知道自己是因爲要走,又心裡不百般不捨心愛的女孩而憂悶。
一路心事重重地走着,路過時丫鬟護衛立即向雪兒迎面請安,雪兒卻視而無睹,繼續笑着給笙暢介紹沿途的風景。
石亭臨風,暖日醺醺。
此處略高,及目而望,遠處樓閣林立,近處奇木蒼勁,冰塘梅研。
冬清天開闊,葉落林蕭蕭。繁華已傾盡,萬物返真容。
此刻,雲淡風清,天藍山淨。
皇宮御苑冬景盡收眼底。
忽然有一處吸引了笙暢的目光,只見池塘梅林邊的一處空地上,一位白髮老人手持枯枝,正在耐心地授一位華服少年劍藝,看那少年劍氣冷冽,一時震得梅花紛紛而落,待收劍時,早有丫鬟跑去額頭擦拭汗珠。待丫鬟退走後,又方自舞起,看似意猶未盡。
旁邊鬚髮皆白的老者,在舉枝示範,似是講解劍技要領。
笙暢看了會,覺得那位白髮老很是面熟,像是自己之前在哪裡見過一般。不禁轉頭問道:“雪兒,你看塘邊,那是何人啊?”
“奧,那位白髮師傅呀,呵呵,雲大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鳳山客棧初見時,宇文圖想試探你的武功,你卻迷醉中讓他顏面掃地的情形,當時哪位師傅也在場,你那個晚上在鳳山不是也曾出手相救過他們麼,他便是西北三俠中的大哥白河東前輩,前幾日說是沒找到他二妹和三弟暫來投奔二叔,以報當日救命之恩。”雪兒慢慢說來。
“雲大哥,要不咱們過去看看,”說罷拉着笙暢出了石亭。
一路行走,雪兒又道:“當日二叔將白大俠引見給父皇時,父皇見他劍術卓絕,便敬爲上賓,平日裡就讓他教授我二弟寧寧哥劍藝,你不知道我這個弟弟平日裡最愛武槍弄棒,衆多弟妹之間,父皇也最喜歡他,說二弟有他年輕時的氣度,說不定他便是父皇心中下一代的西夏之主……”
“奧,原來是白大俠啊,我說怎麼有些面熟。對了雪兒,你剛說你二弟叫寧寧哥”,笙暢忽地打斷雪兒,慌忙問道。
兀自心驚,這個名字讓笙暢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時間自己做的一個異常清晰的夢境:望風亭下,雪兒被他二弟利刃穿體。
“雲大哥,怎麼啦,你不曾見過二弟,怎麼對他的名字如此驚訝”,看笙暢臉色忽然煞白,牽着自己的手也瞬間緊了幾分,怯怯地問道。
此刻笙暢心中重溫厄夢,半晌回過神來,看着雪兒關切的神情,便道:“沒什麼,就是隨口問問”。
笙暢暗暗提醒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夢而已,人生在世,夢只是虛妄。
雪兒見笙暢支吾着唐塞其詞,心中迷惑,感覺雲大哥始終有什麼心思瞞着自己。
“呵呵,白大俠教的小侄好劍藝”,笙暢走近時,只見梅林中踱出一人,負手執玉笛,暢笑而來。
“王爺繆贊,”白河東躬身行禮道。
“二叔好”,華服少年收劍笑道。
“對啊,呵呵,二叔說的對,白師傅教的極好,剛纔一看二弟劍法大有進步啊”,雪兒拉着笙暢走上前笑着說。
“公主萬安”,白河東見公主又至,便請安道。
李元甲轉身一看雪兒和笙暢走來,低笑不語。
“二姐,你來了,”那少年見了雪兒忙奔跑過來,跑到一半,卻見雪兒還牽着一人,生生停住腳步,心中妒意萌生,撇嘴說道:“二姐,他是何人,你怎麼帶到宮苑禁地?”
“要你多管”,雪兒瞪了一眼,嬌聲叱道。
“雲少俠,你怎到此?”,白河東擡首細看,驚訝道。
“是我帶來的”,笙暢剛要說話,雪兒卻搶着答道。
“白大俠,當日鳳山一別,可曾還好?”笙暢淡淡問道。
“嗯,還好還好,就是至今二妹三弟仍然音訊全無,令人時刻擔憂啊”,白河東黯然嘆道。
“令弟,我……”笙暢剛要告知自己所見謝三弟之事,卻剛開口,卻被一直低笑緘默的李元甲打斷。
“既然是大家是舊識,稍後再聊家常吧。”
李元甲剛說罷,忽然有名護衛匆匆而來,跪拜道:“遼使到來,陛下請王爺和少主回殿接見”,說完侍立一旁。
“呵呵,看來不巧,雪兒那你陪雲少俠,白大俠,我和小侄先去見見大哥”,李元甲望着雪兒笑了笑,喚了華服少年三人匆匆離去。
“二叔慢走”
“王爺……”
雪兒三人異口同聲道別。
“姐,等我回來和你切磋,讓你看看我這段時間練的劍法如何……”華服少年邊走邊喊道。
“雪兒,剛纔聽護衛說遼使到來,我想也想去看看”,李元甲走後,笙暢沉思片刻說道。
“嗯”,雪兒應道。
“白大俠,就此別過,它日有空詳告與令弟謝兄相遇之事”,笙暢略一抱拳,輕拉雪兒飛身前去。
“雲兄當真有三弟下落……”,白河東望着飄然遠去的身影,急忙喊道,可二人已然飄遠,未能聽到。
白河東心裡忽然有了一絲希翼,木立風中,仰天輕嘆:不知道我們兄弟三人可否還有相見之日。
微風輕過,梅瓣紛落。
雲絲飄飄,江湖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