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客房之中。
孟婷婷微躬身軀,端着個茶壺正自斟茶倒水。
她相貌絕美,身段窈窕,舉手投足間一絲不苟,演繹着標準的大家閨秀姿態。
只不過腳步挪動間,眼神不時會飄向場中的另外兩人,眸子裡帶有濃濃的好奇之色。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姑母竟然認識一位如此厲害的高手!
而且,這些年她與自己姑母相依爲命,爲了保住商行更是心力憔悴,卻也從未見過剛纔姑母那如此複雜的眼神。
“你成就先天了。”
孫恆打量着對方,面色露出久違的笑意:“可喜可賀!”
“僥倖罷了。”
孟秋水身着繡有藍色紋路的淡紫長裙,身披一件素白的披風,於對面端坐。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甚至隱隱帶着股疏離。
仿若是不願面對孫恆一般。
“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孫恆審視着對方,緩聲開口。
面前的這位女子,年輕時滿頭烏黑靚麗的長髮早已不在,雪白青絲夾雜其間。
略顯渾濁的雙眸,面頰上那道道皺紋,仿若是在訴說着這些年生活的艱辛與無奈。
坐在她的對面,看着那陌生而熟悉的相貌,一股滄桑感就是撲面而至。
孟秋水比孫恆大上不少,如今已是年約五十,年歲早已不小。
不過她既然成就了先天,肉身就等於再次煥發活力。
成就先天境界之人,如無離奇際遇,向來都是在四十歲以後。
五十歲,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常人來說,已是到了人生的末年。
但對於先天高手,卻是正值精力充沛的時候。
孟秋水現在的情況,精氣虛弱,宛如垂暮之年的老者,很不正常。
面對孫恆的詢問,孟秋水側過頭顱,眺望屋外。
片刻後,才語氣幽幽的開口:“我們南陵商會在你走後,受到了某位某些人的打壓,那些人下手狠毒,如不是丁仙師出言相助,就連現在的這些家底都未必能留得下來。”
孫恆點頭,當初孟秋水說過她們商會面臨麻煩,不過似乎可以解決。
現今看來,當時的她過於樂觀了!
“現今天下動盪、兵荒馬亂,行商艱難。”
“我雖然成就了先天,但一個女人,在這個時候卻也護不住家產。”
孟秋水看了眼不遠處俏生生立着的孟婷婷,眼神變的溫和:“當時婷婷還小,也不能助我,現在好了,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姑母……”
孟婷婷雙眼一紅,當即低下螓首,遮住面容。
“後來……”
孟秋水深吸一口氣,道:“我捨棄了一部分家產,託丁仙師換得了一件東西。”
她伸手,自腰間取下一個小劍,放在桌上,道:“就是它,血煉法器血毒劍!”
不足半尺的袖珍小劍,外有劍鞘,靜靜的放在桌面上,如同孩子手中的玩具。
“錚……”
一聲錚鳴,小劍出鞘。
霎時間,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那凌厲殺機甚至讓孫恆的身軀都爲之一緊。
“好劍!”
這柄小劍,給他的威脅竟是比那練氣後期修士赤杖尊者的火龍杖還要大!
“確實是好劍。”
孟秋水點頭:“據丁仙師所說,此劍乃是以魔門秘法煉製,材質獨特,只能煉製血煉法器。其鋒銳,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不亞於頂尖的法器。”
“只不過……”
她面帶苦澀之意,繼續開口:“使用它,需要耗費大量的精血,即使是魔門高手,也不會輕易使用。”
“我……,用過三次,解決了商會的三次麻煩,這纔在這石安郡有了立足之地。”
她雖然語氣平緩,並無多少波動,但其中的曲折艱難,也可想而知。
捨棄南陵商會的名號,帶着一個小女孩遠走他鄉,靠着一己之力,在石安郡立足。
這些年的辛苦與艱辛,絕非寥寥幾句可以說清。
“嗯。”
孫恆點頭,探手輕輕拿起這柄小劍,通紅的劍體仿若流動的鮮血,讓人目眩。
拿在手中,體內氣血都隱隱起伏,欲要離體而出,投入此劍之中。
難怪孟秋水會一副精氣大損、氣虛衰弱的症狀,這東西怕是就連現在的他都不能輕鬆御使。
不過有這柄劍在,就算是面對練氣六七層的修法之人,孟秋水也有一拼之力。
“這劍不錯。”
孫恆再次讚了一句,擡頭看向對方:“我正好需要一件護身之物,此劍送我如何?”
孟秋水一愣,轉首看來。
“當然,我也不白拿你的東西。”
孫恆繼續開口:“你也知道我去了淵山,那裡善產靈植,我這些年手上也收集不少東西,正要拜託你們商行售賣。”
“……”
孟秋水眼神複雜的看了孫恆半響,才聲音低微的開口:“謝謝!”
孟家商行現在的情況並不好。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作爲商人,她們不缺經驗、也不缺物資,缺的是強有力的靠山。
也許孫恆真的需要這柄血煉飛劍。
但孟秋水依舊要感謝他,因爲他願意站在孟家商行的背後,做她們的靠山。
“各取所需罷了。”
孫恆搖頭,隨手一揮,面前的桌上已經碼放了十幾瓶的丹藥。
“這是一些培元壯骨一類的丹藥,你可以拿回去嘗試着試一試。”
他身上不止有在淵山得來的東西,在綠柳山莊的秘庫,他可不是隻拿了築基丹。
有着儲物袋,不把那裡搜刮一空,又豈是他的作風?
因而他現今手裡面的丹藥、靈植,還有兩件頂尖法器,甚至能讓道基修士都爲之動容!
“嗯。”
孟秋水點頭,雙眼一閉,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們就不在這裡打擾你了,這就告辭。”
“姑母……”
孟婷婷面色一呆,暗自詫異。
你們可是故人相見,商行也是急需和對方攀上關係的時候,自己姑母爲何要這麼着急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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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仿若是不願與這位前輩多待一般?
但看兩人的關係,應該是不錯啊?
“我送你們!”
孫恆起身,並朝着孟婷婷開口:“婷婷姑娘,等下還要麻煩你把我的東西送來。”
“那個棺材,最好不要讓別人看見。”
“哦……,是,是。”
孟婷婷連忙點頭,急急開口:“前輩放心,我回去後一定安排人,不,我會親自帶人把東西送來的。”
“走了!”
孟秋水轉過身去,邁步前行,銀髮垂下,也遮住了自己的面頰。
行至道觀門前,推掉了孫恆的繼續相送,孟秋水一行人才朝着山下行去。
“姑母。”
馬車上,孟婷婷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朝着一盤閉目養神,一聲不吭的孟秋水開口:“您怎麼認識前輩的?他又是何來歷,竟然……竟然那麼強!”
“您不知道,就算是練氣後期的修法高人,在前輩面前,也是毫無還手之力,說殺就殺!”
說話間,她也是滿面潮紅,一臉的興奮。
頓了頓,孟婷婷又有些不自在的開口:“就是,殺氣重了點,有點嚇人。”
“看來,他又變強了。”
孟秋水睜開雙眼,讓自己的身軀貼着車廂,緩聲開口:“這不奇怪,畢竟已經快十年不見了,以他的修爲進度,就算再強,我也不會意外。”
孟婷婷探身開口:“那……這位前輩到底是誰啊?”
孟秋水搖頭:“他既然沒有告訴你,你就別問了。”
“哦!”
孟婷婷嘴角一撇,頓了頓,又道:“那姑母你和前輩是什麼關係,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什麼關係?”
孟秋水眼帶茫然:“也許,算得上是朋友吧。或許對他來說,我只是他的一個故人而已。”
“至於怎麼認識的……”
孟秋水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往昔的那一幕幕。
第一次見面。
十歲出頭的孫恆躺在地上,即使身受重傷,也是面色不改,雙眼深邃。
而自己,則是風華正茂,洋洋自得的把他踩在腳下,渾然不以爲意。
第二次見面。
卻是有人爲自己說媒,對面那神情淡然的年輕人,正是當初自己渾不在意的山民。
而今。
他已經高高在上,讓自己無法觸摸。
但那雙眸子,卻一如往昔。
回憶往昔,孟秋水突然幽幽一嘆:“這麼多年,他一直未變,一直未變。”
“而我……”
她單手顫抖着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心口,突然間就淚流滿面。
…………
山巔。
孫恆揹負雙手,迎風而立,目視着山下的馬車漸漸遠去。
在他身後,寒山道人老老實實的躬身而立,如同下人一般一聲不吭。
“去後山。”
良久,孫恆才緩聲開口:“我要找一處陰氣濃郁之地。”
“是。”
寒山道人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