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在楊廣即將下江都的前幾天,楊浩終於到了清河。
清河郡東有平原、齊郡,北有信都郡,西臨襄國、武安兩郡。清河郡下轄清河、清陽、武城、歷亭、漳南、鄃、臨清、清泉、清平、高唐、經城、宗城、茌平、博平十四個縣。郡治所清河縣,但其時治所仍在信都郡的漢信城。不過楊浩既來,斷無在漢信的道理。
早有幾名小吏到了清河縣。楊浩看着這幾名小吏,肥胖白嫩,他心中冷笑,如此官員,百姓怎能不苦?他張嘴就要說話,只見一名士兵匆匆跑上來,不慎被門檻絆倒,士兵亂滾帶爬,大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楊浩心中一驚,喝道:“什麼事?”
那士兵迭聲道:“賊匪張金稱率兩萬人,前來!”
張金稱!此人乃清河鄃縣人,大業七年率衆起義,聲勢最盛時,有五六萬人。在楊浩微微一怔的瞬間,早有一名官吏上前道:“殿下,前幾年張金稱在清河擊殺馮孝慈後,聲勢頗大,前幾月佔了平恩、武安、鉅鹿等地,如今又來犯我清河……”他話未說完,已是知趣退下。
楊浩心中一時紛亂,他就是知道張金稱這廝要攻取清河,所以在知道這事之後,便匆匆趕來,可是他未想到張金稱這廝有這麼快!他早上剛到清河縣,還尚未進食,便是知道情況危急,可那裡知道竟是急到了這個地步!
“如今,清河縣有多少兵馬?”他苦澀的問道。
“不足三千,且有傷病!”那名官員答道,簡單明瞭。
“三千!”楊浩敲着案几,嘿嘿冷笑,這老天果然帶自己不薄!連給自己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
他帶了來整等人上了城牆,只見西門外,灰沙遮天。密密麻麻的,全是賊匪。楊浩極目遠眺,但見賊匪雖是人數衆多,但陣型無章,人員散漫,衣鎧五顏六色,暗想自己若是再多一些人,那怕這羣烏合之衆。
這時,只見一員身披黑甲的大漢奔來,那人到了城下,大喝一聲:“老子就是張金稱,爾等速速降,否則攻進城中,一個不留!”這幾日他連取數地,聲威大盛。不少城池見了,乖乖的獻上城池,那些不可一世的世家大族,也紛紛獻上金銀珠寶,在他們喝着美酒的時候,獻上美人,供他們曾經看不起的盜匪享用。亂世之中,什麼道德,都是虛幻,只有掌握了軍隊,拳頭硬,那纔是大爺!
果不其然,在他大喝聲後,城牆上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人們,在經過一陣竊竊私語後,一位青年回答了:“我是清河郡守,不知道張將軍有什麼要求。只要能保住這清河百姓,皆可盡力滿足張將軍。”
將軍!張金稱心中暗喜,老子也是將軍了!他想了一想,道:“本將軍這兩萬多人,不能白來,這樣,老子也不多要,每位兄弟十兩白銀,再弄點美酒,嗯,算了。再送百八十個美人過來。”他本來想說美酒佳餚,可是一想,又怕中計,這才取消了念頭。
“張將軍,二十萬白銀不是小數目,可否容下官籌措幾日?”那人又道。
“不行,老子明早就要得到這二十萬白銀,否則一定殺進清河,雞犬不留!”張金稱惡狠狠的道。做壞人的感覺真棒,想當年,他戰戰兢兢,還是受人欺負,吃盡了苦頭,就連街上的乞丐都看不起他。可是如今呢?哼哼,老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張將軍,下官這就去籌措!”城牆上那人顯是被嚇破了膽,匆匆下了城牆,轉瞬不見蹤影。他滿意的回到大營,捧出一罈好酒,豪飲起來。
是日,黃昏。
清河縣內。清河世家崔家有人來訪。
此人是崔家當代家主,崔宗伯。此人年約三十許,竟能當上崔家家主,想是必有過人之處。
楊浩坐下屋內,吩咐小喜端上一杯奶酪。
他坐得住,可是有人坐不住,崔宗伯試探道:“殿下,如今賊寇來犯,不知有何良策?”他不是不知,只是他崔家雖是士族大家,可是對面的乃是一個王爺,哪怕是一個王朝可能覆滅在即的王爺。
“崔先生以爲將如何?”楊浩不鹹不淡的反問道。他知道這崔家乃是清河名門,與河東裴氏、范陽盧氏、趙郡李氏等均有非常關係,與這些士族保持一個很好的關係對他大有裨益。
崔宗伯瞧了一眼楊浩,笑道:“小民觀殿下,不似懦弱之人,定有良策在胸,如今賊寇侵擾,我崔家雖非大戶,但也微有家業。”他頓了一頓,續道:“小民願出軍餉,犒勞將軍,另出一萬兩白銀,獎勵有功將士。”
楊浩微微動容,一萬兩白銀,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卻是隨口而出,可見清河崔家實力不一般。
“唉,你也知道,本王剛到清河,便遭遇賊寇,如今城內士兵僅三千之數,尚有不少傷病老弱,不是不想戰,而是不能戰哪。”楊浩站起身來,晚霞的餘光映在他的臉頰上,一片金黃。他用力捶了一下案几,冷哼道:“有一天,本王一定要還回這個恥辱!”
崔宗伯嘆了口氣,看來,秦王殿下似乎已經下了決定,可是,二十萬白銀,若是平時,或許擠擠,也就有了,但自聖上開挖運河,徵遼東以來,府庫枯竭,他們這些世家也拿出相當一部分的金錢,哪還有以前的那份財力。
“那殿下,那二十萬白銀。”良久,崔宗伯艱難開口。
“嗯,這個倒是大麻煩,不過張賊發話,說明早要給他送去,不然就屠盡全城。”楊浩一臉深意的看着崔宗伯。
崔宗伯一臉的猶豫,這時只聽屋外一陣喧譁,兩人放眼望去,只見一名少年,年約十五,長的倒也帥氣,一雙眼睛充滿了智慧。
崔宗伯輕聲道:“啊,原來是張文瓘。”楊浩有些驚奇的問道:“宗伯兄認識他?”
崔宗伯卻是笑道:“此乃清河張氏,說來也是情歌大戶人家,哎,可惜其父早亡,傳下兩子一女,長子張文瓘,年方十五,次子張文瓘,今年十歲。張家這兩個兒子,自幼讀書,飽覽羣書,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楊浩點頭,喝問道:“外面何事喧譁?”
只聽一名親衛走上來,稟告道:“啓稟殿下,外面有一少年,說是要見殿下。我見他年幼,故此阻攔。”
“好吧,你讓他進來。”楊浩微笑道,飲了一口奶,續道:”英雄不問出處,更不在乎年齡哪。“
崔宗伯奇道:“殿下不拘一格,實乃大隋之幸事也。”
兩人說話聲中,張文瓘走了進來,見到崔宗伯,含笑點頭,卻並不畏懼,道:“小人張文瓘參見殿下。”
楊浩定睛一瞧,只見此子長的儀表不俗,楊浩微笑道:“不知文琮有何事見本王?”
張文瓘點頭,道:“小人聽說賊匪張前來取城,又要金銀無數,是以來爲殿下分憂。”
“哦?”楊浩眉毛一揚,問道:“文琮有何計?”
張文瓘看了一眼崔宗伯,楊浩卻是笑道:“宗伯乃是自己人,文琮不必多疑,自可言明。”
張文瓘沉默半響,他咬了咬牙,道:“如今賊寇擊城,若是縣城一破,覆巢之下無完卵,城中恐又多出無數冤魂。文瓘僅代表張家,奉上五百家丁,助殿下擊退賊寇,保一縣之安寧!”
好大的魄力!楊浩在聽完此子的話後,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由讚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他吩咐小喜端上奶,看着崔宗伯。
崔宗伯嘆了一聲,道:“崔府也有四五百人,若是殿下不嫌棄,添爲助力。”
這時,來整進屋,看了一眼崔、張兩人,微微有些驚異,他道:“殿下,告示一出,百姓參軍者,共有七百餘人,加上原駐軍,剔除老弱病殘,計一千五百人。共計兩千二百人。”
“好!”楊浩大笑,他猛地一拍案几,喝道:“破賊就在今日!還望衆人努力!”
城外,張金稱大營。
無數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似小山般蔓延開來。當中一座最大的帳篷便是賊帥張金稱所居。
此刻的他正與幾名心腹飲着美酒,隨軍帶着的幾名歌姬唱起歌謠,聲音悽悽。
“啪!”張金稱狠狠將巴掌大的陶碗摔在地上,喝道:“他孃的,唱的什麼玩意。死了親孃了?”
“嗚……啓稟將軍,奴婢孃親在武安死了,至今未能收葬,還請將軍開恩……”那名唱歌的歌姬鼓起勇氣,低着頭,很是害怕的道。
“開你孃的恩,再掃了老子雅興,就一刀砍了!”張金稱喝道,他取過海碗,倒滿酒水,咕咚咕咚灌下,酒水順着他亂如麻花的鬍鬚流下,也不知喝進去多少。
那名歌姬擦乾淚水,再次唱起小曲,可是她心中悲傷,縱使唱的是喜歌,可是聲音又那裡喜的起來?她一唱兩落淚,哭聲悽悽,擾得張金稱又是一陣大怒,他一把拉過歌姬,一個巴掌甩在她的臉上,頓時紅了一片。那女子哭啼不已。
“來人,拖出去砍了。”他怒氣衝衝的猛灌了一口酒,卻見那歌姬一聲不吭,眼中有的卻只有仇恨。“慢着!”張金稱喝住正要將歌姬拖出去的匪兵,有些微醉的走上前,用手一擡那歌姬下巴,頓時眼中射出淫邪的光芒,“咦,這小妞長的還不錯。”他冷笑着,一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老子要樂呵樂呵!”
“下流!”那名歌姬罵道,亂世中,她只是一名弱女子,又能如何?她想要掙扎,卻被張金稱死死的按在地上,他那長滿鬍鬚的大嘴正肆無忌憚的侵犯着自己,她的眼中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將軍!”一名匪兵匆匆闖了進來。
“媽的,什麼事?”被驚了一下的張金稱怒氣衝衝,頓時興致去了大半,他感到下身迅速的萎縮下去。他繫上褲子,一個巴掌將匪兵扇倒在地,暗想自己莫非就這樣完了嗎?他使勁踢了幾腳在地上哀叫不已的匪兵,半響方解了心中怒氣,這才又猛灌一口酒,道:“什麼事?”
“清河送來好多吃的,還有酒水。不知將軍……”那名士兵戰戰兢兢的道。
“嗯,都收下來吧!快滾!”等那名匪兵連滾帶爬的逃出營帳,張金稱這纔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流淚不止的歌姬,他一把抓住,將她扔到牀榻之上,他要證明,他依舊雄風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