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大臣們皆驚恐不安的樣子,蕭普賢女遂轉首望向宰相蕭幹。
蕭幹乃奚人,與蕭普賢女是同族。天錫帝耶律淳死後,基於同族的原因,蕭幹積極擁立蕭普賢女爲皇太后,掌執遼國朝廷,成爲遼國江山社稷的實際擁有人。也是基於同族且擁立有功的原因,蕭幹被蕭普賢女提拔爲宰相,遼軍都統、北院樞密使的職務,成爲僅次於蕭普賢女的實權人物,相當於是攝政王,蕭普賢女遇有重大事情,或遇到巨大困難,首先想到的就是蕭幹,蕭幹成爲了蕭普賢女最倚重的大臣。故此,許多事情,在其他大臣尚不知情的情況下,蕭普賢女早已和蕭幹協商多次了。現在,蕭後將目光望向了蕭幹,對蕭幹說道:“蕭宰相,你將常勝軍統制郭藥師率常勝軍叛遼投宋的情況,通報給諸位卿家吧。”
蕭幹出列,望蕭普賢女一揖,答道:“是!太后。”隨即,蕭幹便將郭藥師率常勝軍叛遼投宋的詳細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在場的大臣們。
在場的大臣們聞聽了整個事情經過後,竊竊私語起來。
蕭幹退入原來的位置。
蕭普賢女環視了衆大臣一圈,擡手拍了拍龍椅扶手。衆大臣皆肅靜,不再私語。
蕭普賢女款款說道:“各位卿家,剛纔,蕭宰相已將具體情況通報與大家。目今情況就是這樣,就目前之情勢,以諸位卿家之見,該當如何?”
蕭普賢女問過後,又將目光看向衆臣。衆大臣皆低眉垂首,沒有一個大臣出列回答。
蕭普賢女等了一會兒,沒有大臣出列回答,遂將眼光看向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乃遼國南京防衛使,肩負着守衛幽州的重任,故此,蕭普賢女首先要問耶律大石了。
蕭普賢女看着耶律大石問道:“以防衛使之見,就俺大遼現在駐紮於幽州的兵馬,可否守得住幽州城?”
耶律大石見問,邁前一步,向蕭普賢女一揖,稟告道:“太后在上。臣以爲,若金宋聯合,南北夾擊,攻打幽州,就目前幽州城兵力情況,斷難抵擋金宋兩國兵馬進攻,幽州城恐怕難以保住。”
蕭普賢女又問:“假如幽州城失陷,情況將會如何?”
將會如何?很明顯,那樣就國破人亡了唄!但這個情況,人人清楚,但誰都不肯當面說將出來。
其實,蕭普賢女心裡也非常清楚,幽州城被攻陷了,朝廷自然就不存在了,像她做太后的、或其他一些大臣,不是喪命,就是被俘,除此之外,別無他途;就現在這個情況,只好等着亡國就是了,還能有什麼辦法?!
然而,讓大遼從此消失,這是蕭普賢女所無法接受的。當時,在蕭幹、耶律大石向她稟報了常勝軍叛投宋國的情況後,蕭普賢女就有了預感,她知道大遼將要完了,無法也無能力抵禦金宋兩國的進攻了,等待大遼的,只能是亡國;但蕭普賢女仍然在想着辦法,欲做最後的垂死掙扎。蕭普賢女想到的辦法就是同時向金宋兩國稱臣,以保住大遼目前的利益,待緩過勁來後,再與金宋兩國相爭。
蕭普賢女的這個想法深藏在她的心中,並未向蕭幹、耶律大石表露。蕭普賢女之所以未向蕭幹、耶律大石表露她的這個想法,是害怕蕭幹、耶律大石因此喪失了鬥志,以致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蕭普賢女想在合適的時候,再與蕭幹、耶律大石相商向金宋兩國同時稱臣的想法。故此,在蕭幹、耶律大石向她稟報常勝軍降宋時,蕭普賢女未對蕭幹及耶律大石表露他的想法。
現在,在羣臣參加的朝會上,是不是可以將話題慢慢引導到鄉金宋兩國同時稱臣上,好給衆大臣們個回緩餘地,使大臣們既接受這個現實,又不至於分心離德?
當然,大遼認慫,同時向金宋兩國稱臣這個話,蕭普賢女不能說;這個話,蕭普賢女在等着衆大臣們提出來,然後她順勢利導,把這個事情定下來,並辦了。
雖然,在當時情勢下,這是必然,也是損失最小的一種做法,衆大臣也皆有此意,但在不知道蕭普賢女是什麼意思的情況下,無人願意帶頭提出,無人願意願意做那個替罪羊。
蕭普賢女等了一會兒,見無人搭話,遂又問蕭幹道:“宰相乃一朝之主,就朝廷現在這個情勢,蕭宰相以爲該當如何?”
蕭幹見問,遂邁前一步,望着蕭普賢女說道:“稟告太后,臣有諫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普賢女道:“但講無妨。”
蕭幹望蕭普賢女一揖,稟奏道:“啓奏太后。目今局勢,金宋兩國,已締結盟約,共行侵襲我國,情勢甚是危急。啓奏太后,金人乃虎狼本性,殘暴而兇猛,已侵佔我國大片疆域,其對我國傷害,尤爲嚴重;而宋國進攻我國,乃是爲了收回後晉時石敬瑭割讓於我國的燕雲故土。相對於金國,宋國性情上要仁厚得多,也可靠的多。”
蕭普賢女聞奏,不明白蕭幹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遂問道:“蕭宰相,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本後聽宰相之言,似有結交宋國而抵抗女真的意思?”
“啓奏太后。”蕭幹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以爲,宋金結盟,必有約束條件。目今,金強我弱,宋國棄金而助遼,絕無可能。就目前情勢而言,金宋兩國任意一國的實力均大於我國,金宋聯合,我國更無勝利之所望。想俺大遼江山,自太祖起,至今已數百餘年了;如果江山社稷在俺們手裡丟了,俺們愧對列祖列宗,就成爲契丹之罪人了。”
蕭幹還是未表明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但蕭普賢女施加心理壓力,以使蕭普賢女接受他建議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蕭普賢女聽到蕭幹‘如果江山社稷在俺們手裡丟了,俺們愧對列祖列宗,就成爲契丹之罪人了’的話後,一腔憤懣。
然而,蕭普賢女的一腔憤鬱,沒有衝着佔有了遼國大半疆域的金國,反倒衝着沒佔大遼一寸土地反倒被大遼佔了燕雲十六州疆域的宋朝去了。蕭普賢女認爲,自澶州盟約後,遼宋一百餘年無戰事,兩國互通友好,大遼並無任何對不起宋國的事,在大遼遭受女真的攻擊時,宋國不是出於共同的利益幫助大遼抵禦女真,反倒背棄存在了一百餘年的澶州之盟,另與女真簽訂盟約,共同攻擊起大遼來了,這究竟是如何一番操作?簡直是愚蠢至極!
蕭普賢女沒忘記遼宋一百餘年前簽訂的澶州盟約,單單忘了大宋燕雲十六州疆域尚被遼國的佔領着。
基於遼國佔有燕雲十六州疆域之事實,鑑於其在女真攻擊下已顯敗勢之現狀,宋朝爲了收復燕雲十六州疆域,與女真結盟,共行伐遼,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
蕭普賢女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故此怨恨起宋朝來。
一腔憤懣的蕭普賢女對蕭幹說道:“本後雖是女流之輩,但對大遼的江山社稷,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可以這麼說,江山社稷在,契丹及奚人就在;江山社稷不在了,還要契丹奚人做什麼?”
其他大臣見說,皆面面相覷。
蕭普賢女環視了衆大臣一圈,續說道:“是的,眼下俺契丹及奚人是對付不了女真,難道他宋國就對付得了女真了?將來,沒有俺大遼盤桓在金宋之間,女真就與宋國就直接接壤了,面對宋國的錦繡山河,女真豈是不窺視的?到那時候,他宋國就會成爲女真的敵人,女真照樣會侵蝕他宋國的疆域,難道他宋國就不想這些問題?”
大臣們聞言,皆垂首不言。
“啓奏太后。”蕭幹望上說道:“宋國現在最爲關心的是燕雲十六州之疆域;若不如此,宋國斷難與女真結盟。宋國之所以與女真結盟,乃是爲了收回他的燕雲十六州疆域。”
蕭普賢女看着蕭幹問道:“宰相此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宰相的意思是要將燕雲十六州疆域歸還給宋國不成?”
蕭幹慌忙一拜,說道:“啓奏太后。燕雲十六州之疆域,乃後晉時即割讓於我國的,我國實際擁有燕雲十六州疆域已數百年了。這數百年來,雖然中原漢、周及宋等國均未承認我國佔有燕雲十六州疆域的合法性,但畢竟燕雲十六州疆域歸我國實際佔有着,現在返還給宋國,自然是不可能的。再說了,目今,我國唯一佔有的地方,也就是燕雲十六州之疆域了,將燕雲十六州之疆域歸還於宋國?我們將往哪兒去?”
蕭乾的車軲轆話把蕭普賢女搞得迷惑不解,蕭普賢女不知道蕭幹繞來繞去,究竟是什麼意思?蕭普賢女沒耐心再聽蕭乾的車軲轆話了,於是就對蕭幹說道:“蕭宰相,現在不似平常,沒有時間斟酌言詞是否妥當了。宰相有話不妨直講,莫要再繞來繞去了。”
蕭幹見蕭普賢女已經着急了,不再在意話說的是否妥當了,遂開始稟奏他同時向金宋兩國稱臣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