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峰應下何荷的提議,原本心中踏實,然而再看向自己兒子那遊移不定的眼神時,心中卻又生出一團疑雲。龍蛋的選擇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錦兒今日又何必攛掇着何荷來多此一舉。難道?
等人羣散去了,吳偉峰也不多言,只是安排了齊一鳴按他所願先去靈獸苑之中探望受傷的翠柏。
“鶴老,您留步。”吳偉峰叫住了正準備隨着最後幾人回去休息的鶴叟。兩人站在黃昏的後山,低語許久。直到夕陽完全沉下山谷,鶴叟才匆匆離去,昏暗的光線中,吳偉峰已然看不清他的背影。
是夜,一道人影從谷主府邸匆匆離去,而他身後,則多了個迅捷無聲的“尾巴”。
“啾,啾啾!”
按照原先的約定,吳錦鱗人躲在暗處,學了一長兩短三聲鳥鳴。遠處石堆之中,卻不見迴應。吳錦鱗心中着急,計劃一變再變,自己如今已經完全陷入被動。原本以爲谷主之位早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誰知半路殺出個黃毛小子壞了自己的大事。若是福菁國那幫修者此次爽約,自己便真的是要滿盤皆輸了。
吳錦鱗顧不得在潛藏身形,他探身出了山谷結界,直奔約定的那處亂石堆。
月色中,形狀各異的巨石泛起幽幽的白光,那白日裡看起來尋常的石頭,此刻也顯得猙獰可怖。吳錦鱗自然不會被這些巨石嚇到,然而心中有鬼的他,走起路來也是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
身後,突然傳出一陣響動,吳錦鱗擔憂自己行蹤暴露,更害怕是谷中有人尾隨,他猛地抽出腰間寶劍喝喝道:“是誰!”
來人一副戲謔的面孔,那眼神落在吳錦鱗的身上,讓他渾身難受。更令吳錦鱗吃了一驚的,卻是那男子臉上有一道可怖的傷疤,從左眉一直劃到右面嘴角,幾乎是將整個臉龐硬生生的分割成兩半。
“碧長老,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待看清了來者的樣貌,吳錦鱗寶劍回鞘,卻仍是滿心疑問。曾經那個福菁國最爲年輕倜儻的長老碧遠,怎麼落得如今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還不是你們山谷之中的那個防禦陣符所賜!”碧遠說話時,左臉已經僵化毫無表情,右臉則滿懷恨意、橫眉豎目,如此突兀的兩種面容呈現在這樣的一張臉上,那畫面說不出的詭異。
吳錦鱗自然知道,碧遠率領的靈獸大軍強攻玉帶橋,不料卻被齊一鳴臨時所繪製的陣符所阻,鎩羽而歸,自然是埋怨自己沒有將谷中情況交代清楚。碧遠態度惡劣,然而吳錦鱗也早已毫無退路,兩相權衡,吳錦鱗還是低頭解釋,“當日玉帶橋上的陣符是那個小子臨時完成的,事前我也是一無所知啊。”
碧遠上前死死掐住吳錦鱗的脖子,右眼圓瞪,而左目卻似死魚一般毫無光澤。吳錦鱗這才注意到,碧遠不僅僅是被毀了樣貌、失了半邊臉的表情,更是失去了左眼。“你一句一無所知,我就折損了整整一百的靈獸大軍,你一句一無所知我當日也差點殞命當場,這都是你一無所知,啊,啊?”
吳錦鱗被卡的幾乎窒息,又不願就此完全得罪碧遠,只得用手費力扳開碧遠鐵鉗般的手掌,擺脫了碧遠的控制。吳錦鱗急退兩步,在原地喘息起來。碧遠也沒有再動手的意思,他也明白吳錦鱗走到今時今日,與自己這個福菁長老早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可能再有旁的心思了。
吳錦鱗休息片刻,卻忽然想起碧遠方纔所說的話。“一百靈獸,當初不是約定好,你以二十靈獸打頭陣,震懾谷中衆人,再有我趕到迎擊,好立下聲威的麼!”
話一出口,吳錦鱗細細想來,當日若是真按碧遠所說,他豈不是帶了所有的靈獸大軍前去玉帶橋挑釁。不,那哪裡還是挑釁,他分明就是要強攻入谷,這廝狼子野心,自己該不是上了福菁國的當了吧。
碧遠輕啐一口,“約定?按那約定,你是真的坐上了谷主之位,對我福菁國又有什麼好處?”
“自然是我今後會對福菁修者廣開方便之門,儘量讓更多福菁修者進入山谷啊。”吳錦鱗額頭已有點點細汗滲出,事到如今,福菁國已經顯露出它那一直隱藏的狐狸尾巴,吳錦鱗覺得自己仿似墜入深淵,這早已被福菁修者們挖掘好的無底深淵。
“呵,笑話,多幾個人進入山谷有個屁用。”碧遠鄙夷的望着吳錦鱗,若不是他被谷主之位的誘惑矇蔽雙眼,又怎麼會看不破如此脆弱虛假的藉口。福菁國耗時歷代,不惜人力物力的投入,一直在打這山谷的主意,爲的怎麼可能是吳錦鱗所以爲的,多幾個福菁人進入山谷之類的承諾。
“你,你們……”吳錦鱗並非愚兒,碧遠話已至此,他自然明白了福菁國真正的打算。“不行,我不能讓你們毀了山谷!”
“不行?”碧遠嘴角抽動,“由不得你來說不行。”
吳錦鱗轉身欲走,想到自己生活的山谷正面臨浩劫,他急於回去告訴父親要起早預防纔是。
“你回得去麼?”碧遠也不阻止,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吳錦鱗此時早已無路可退。“谷中怕是早已有人識破了是誰出賣了那些事關存亡的秘密,你的話還會再有人相信麼?”
吳錦鱗腳下一滯,身形頹然而止。吳錦鱗不明白,爲何事情會發展到眼下的局面,最初,吳錦鱗只是不願父親失望罷了。父親,他一直希望,由自己繼承谷主之位,接替他管理山谷。可是修行之路艱辛,吳錦鱗勤奮的修行,可付出的努力卻只是證明了他的平庸。天賦只是一般,甚至不如谷中許多同輩人,吳錦鱗每日惶惶不可終日,直到一天他在谷外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修者,那便是福菁長老碧遠。
那時候,吳錦鱗和碧遠,都覺得遇到了他們今生最大的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