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文試揭榜。
楚天故蕭然他們百忙之中還不忘抽點時間去放榜現場看一看,謝晏對此表示很不解,“清和就是文試主讀卷官,想知道的話直接問他不就好了,爲嘛還要親自跑一趟?”
蕭然想都不帶想,直接仰頭就說了句:“因爲熱鬧。”
聽得楚天故直扶額嘆氣,他可不是去湊熱鬧的,畢竟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時候來觀察人往往能夠看到人最真實的一面,日後若同朝爲官,哪些人如何,心裡也好有個底。
糾結了一番,等他們換下官服低調到了放榜現場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人山人海了,到處可見書生在拼命往前擠,有名落孫山者垂頭喪氣,有不曾高中者重整旗鼓鬥志昂揚,有上榜者喜不自勝,有真心恭維安慰有假意奉承祝福,人生百態,當真應有盡有。
蕭然不光鼻子靈,記性也很不錯,把參加考試的人裡面有實力的都記了個大概,就在人羣裡隱晦的指出些人,“那個是天闕四大才子之一的肖引……嗯……要說蘇大才子會在天闕名聲鵲起他功不可沒。”
“什麼意思?”楚天故挑眉。
“當初四大才子會找蘇越鬥文,就是他發起來的,雖然敗得挺慘,不過現在看他那個表情應該是榜上有名的。”
“寵辱不驚,有喜色但不至於喜不自勝,不錯。”李素道。
“那邊那個是江都的宋文寶。”
“宋文?江都第一富商宋嘯天的獨子宋文寶?”
“……好像是吧。”
“誒,那邊穿黃衣服的是誰?嘖嘖,嘴角都快裂到耳後根去了。”謝晏道。
“那個是……”
“……”
葉脩仗着自己武功高,在幾人小小聲的時候已經跳在高處看了幾眼,沒多久就跳回來,瞪眼,嘖嘖有聲,“嘖嘖,這次的狀元還真的是蘇越蘇大才子啊!”
謝晏摸着下巴點頭,“從看見他來考試的時候,我就覺得沒什麼懸念了。第一時間更新”
楚天故和蕭然對視一眼,忽然就想起某天下午,在那個滿地酒罈的屋子裡,自家皇后娘娘提着蘇大才子的衣領陰森森的一句,“你要是敢不給我考個三甲回來,我就剝了你的皮,倒光你的酒。”
回過神來齊齊的打了個冷顫,兩人面面相覷,思付着要不要進宮一趟把這事說一說。
不過很快他們就不用糾結了,在人羣熙攘裡面,一個穿黑色侍衛服的暗衛悄無聲息的出現,那是鳳天瀾派來保護楚天故的暗衛之一,只見他附耳在楚天故耳邊說了些什麼,又悄無聲息的消失,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清和傳話讓我們幾個進宮一趟。”楚天故嚴肅道。
幾人面面相覷,夏清和能支使動暗衛他們已經不奇怪了,奇怪的是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要他們進宮?
……
乾和宮外殿。
施若然趴在桌子上看着鼎爐裡甦醒沒多久的蠱王發呆, 真是頭痛腳也痛。
一天前——
爲了讓手裡的蠱王甦醒後不至於太霸道讓慕傾黎的身體承受不了,施若然在冰星的掩護下躲在太醫院搗鼓了好久,總算把需要的材料全部搞定,抱着一堆東西回房。
可是一開門她就默了……
只見屋裡邊,赤月坐在桌邊抱着個酒罈子笑眯眯啊笑眯眯,鳳天瀾端坐在另一邊,面無表情,雍容華貴,一回頭,冰星抱臂靠在門上,笑得溫婉靈動。
施若然:“……”這是要鬧哪樣?
冰星溫柔的笑開,關門進來,順手把施若然懷裡的東西放到桌上,湊到她面前笑得柔若月夜渡江,春風拂面,“若然吶,我們來談談心吧。”
施若然苦着臉無語,這個陣勢像是談心麼?
鳳天瀾一開口就直奔主題,“若然姑娘,深夜打擾,冒昧了,朕只是想知道蠱王吞噬蟄目蠱後,傾黎是否真的能重見光明?”
九五之尊能這樣與她說話,施若然大半的牴觸情緒也沒了,看了幾人一眼,沮喪的過去坐下,一臉的苦惱。
“若然?”赤月見她的表情,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施若然杵着下巴,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慕傾黎的安危佔了上風,低低的吐出兩個字,“……不能”
“什麼意思?爲什麼不能?”赤月眼神一凜。
施若然嘆了口氣,把蟄目蠱的事情這般那般的簡單解釋了一下。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冰星問。
“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我需要有人肯幫我。”
“怎麼幫?”鳳天瀾道。
“我可以在解了蟄目蠱之後用金針渡毒的方法把毒素引出來,但是這種毒沒辦法直接逼出體外,所以需要一個媒介把毒素先轉移到他身上,再借由媒介的身體把毒素逼出來,可是這種方法我從來都沒有用過,而且危險甚大,一旦失敗,很可能兩個人都會失明。”
“我來當這個媒介。”沒有任何猶豫的,赤月首先開口。
施若然看着赤月,張了張口,卻是滿臉爲難。
“不行?”
施若然搖搖頭,“這個媒介須與公子年齡相仿,功力相當,心意相通。”
不算上慕傾黎被冰封的十年,她確實與赤月的年齡相近,功力麼,赤月也是幾人中最高的一個,可是若說到心意相通,這個……他真的不能確定。
屋內沉默了許久……
“朕來。”鳳天瀾忽然道,斬釘截鐵,不帶任何遲疑。
“可你的功力只恢復了三成。”冰星急忙道。
“傾黎現在的功力也並非巔峰狀態。”
施若然霍的起身,對鳳天瀾道:“公子下令讓我不許跟你們說就是不想你這麼做。”
“朕知道。”鳳天瀾輕聲道,表情霎時就變得溫柔起來,脣畔甚至還帶着淡淡的笑意,“就是因爲知道,所以才更想這麼做,她爲了朕,幾乎賠上了一切,現在賠她一雙眼睛,也許是朕唯一能爲她做的。”
希望……她不要太生氣。
施若然不記得當時鳳天瀾說完這句話以後,赤月和冰星是什麼表情,可是她能清楚的記得,那一剎那,她的心口急速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難受,似疼痛,卻又比單純的疼痛難受千萬倍,萬蟻噬心。第一時間更新
……
御書房。
楚天故幾人匆匆趕到御書房的時候,就見書房裡頭夏清和、李素、商顯晨、苻堅……幾乎整個寰辰帝親信小圈子的人都在,相互看了眼,知曉定有大事發生,連忙肅穆起來,進去行禮。
鳳天瀾看幾人莫名其妙的落了座,一直在給夏清和遞眼神,顯然是不知道事情始末就被夏清和叫進來的。
“清和,”鳳天瀾淡然出聲道:“就算滿朝文武都在這,也無法改變朕的決定。”
“臣知道……”夏清和一聲苦笑,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沒有任何人能改變鳳天瀾的決定,哪怕是慕傾黎也不能,所以他讓楚天故他們來並非是爲了攔着他……
楚天故心裡咯噔一下,連忙低聲問坐在身側的商顯晨,“怎麼回事?”
商顯晨一臉糾結,“爺要去幫公子治眼睛。”
“那不是好事麼?”
“好什麼呀,風險太大,一不小心會連爺都失明的。”
“什麼?”楚天故幾乎跳起來,轉頭就看自家爺,發現自家爺就雍容華貴的坐在那裡,分明聽到商顯晨的小小聲,也不反駁,那就是真的了。
後來的幾人心裡一驚,紛紛跪地,“爺,請三思。”
商顯晨嘆口氣,要是跪有用的話,他們早就跪了。
鳳天瀾看着齊刷刷跪了一地的人,暗色微芒在鳳眸裡一閃而逝,沉默了會,才低聲道:“都起來吧!”
楚天故幾人互相看了看,最終還是聽從命令站了起來,只是表情頗爲複雜。
鳳天瀾微嘆一聲,起身從御案後走出來,沉聲道:“在承光殿裡發生過什麼事,別人不知道,你們卻應該清楚。傾黎爲何受傷,爲何失明,你們也都知道。朕,欠她太多。”
素來清冷的聲音淡淡的,像春日裡的清泉流過全身,卻在心裡留下一道道難以言喻的傷痕,不見血,也不刻骨,卻如芒刺在背,疼痛無比。
“況且,朕相信若然的能力,即便真的失敗,朕,依舊是朕,不會有任何改變。”
餘音落下的時候,帝袍霜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殿門口,楚天故幾人有些怔神的望着門口許久,早已忘了該如何動作。
夏清和垂下頭,無聲的扯了扯嘴角,彎起一抹柔和昳麗的笑,卻夾雜着許多不知名的無奈和酸楚。
——我知道無法改變你的決定,原本把大家都叫過來,也不是爲了攔住你,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寰辰帝再也不是昔日那個鐵血酷厲冷漠無情的人,我們唯有更努力,變得更加強大,才能在這亂世裡守護好我們效忠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