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文試各種準備事宜確認了一遍,幾位年輕的親信們才拖着有些疲累的身軀出了御書房,在出門的前一刻,夏清和被陛下大人點名留了下來,其他人都見怪不怪,告了個禮直接就走了。
慕傾黎看得出來鳳天瀾有意想跟自家神梟大人單獨談談,也起身要出去,說是有事找冰星,卻不料還未出門就被神梟大人攔了下來。
“公子,”夏清和溫和道:“冰星姑娘現在在夏府。”
慕傾黎挑眉,“夏府?”
看了眼窗戶外邊,天那個黑呀……正是丑時時分,殺人作案什麼的簡直再適合不過了,當然夜深人靜,更不乏良辰美景,花前月下……
這個時候,冰星居然還在別的男人府上……
別的男人:“……”
被公子那眼神盯得有些發虛,夏清和愣了愣,隨即回了個春風化雨般的笑,“是這樣的公子,今日冰星姑娘也遭殺手圍剿,受了點傷,又中了毒,因爲公子不在相府,又擔心殺手卷土重來冰星姑娘會應付不了,爲了冰星姑娘的安全考慮,清和不得以只好將冰星姑娘安置在寒舍,別無他念,失禮之處請公子見諒。”
“冰星受了傷?還中了毒?”慕傾黎皺眉。
“是,不過傷並不重,毒也是一般卸力的軟筋散,藥效過了就沒事了。”
聽見冰星無礙慕傾黎放鬆了些,眼睛卻還盯着夏清和,連着那微微挑起的眉頭看來,就連眼神都變得怪異起來,神梟大人眼皮子不着痕跡的跳了跳,身體倒是站的筆直由得她看。
“冰星受傷無處可去,連累夏大人不得已將她安置在夏府,真是有勞夏大人了。”看了良久慕傾黎才悠悠然這麼吐出一句,語氣很是淡然,卻叫另外兩個人聽出一層極危險的意味。
“公子言重了。”夏清和一聽就覺得無雙公子未來皇后的語氣好像有點在找自己碴的意味,連忙起身拱手行了個半禮,一邊思付着自己是什麼時候惹到她了?
無雙公子眼神一掃,恰好瞥見一直未出聲的鳳天瀾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眼中的不解和疑惑一覽無遺,慕傾黎頓了頓狀似及自然的對他說了句“我走了。”就轉身出去,留下寰辰帝陛下和神梟大人大眼瞪小眼。
鳳天瀾沉吟:“清和,你得罪傾黎了麼?”
夏清和無辜攤手,“臣冤枉。”
——得罪無雙公子未來皇后什麼的他纔沒有興趣好麼?
出了御書房,慕傾黎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色,白衣軒立的身影靜默的頓了會,最後只是打了個手勢揮退了暗中保護自己的暗衛就直接出了宮。
書房內,只剩下兩個人後夏清和也不和自家爺客氣,非常自覺的坐了回去,迎視着自家爺意味深長的眼神表情那叫一個無辜——爺,我是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公子啊!
“你跟人動手了?”鳳天瀾盯着他良久,最後淡定又肯定的丟出這麼一句話。
夏清和一聽這話就愣了。
鳳天瀾繼續道:“爲了冰星?”
腹黑美人素日裡笑得春風化雨般的面具在今夜戴的似乎並不牢靠,一次又一次的破功,在觀察敏銳能力都一流的自家爺面前就更是無所遁形,所以這個時候,夏清和只能選擇沉默,算是默認了鳳天瀾的說法。
燭花爆裂彈跳了兩下,忽明忽暗的光線映在年輕柔美的男子臉上,讓他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複雜而又疑惑懊惱的表情更是爲江南煙雨般的溫柔平添了一份神秘,朦朧卻又致命的美。
鳳天瀾靜靜看了夏清和良久,才暗自嘆了口氣。
雖說是君臣有別,可夏清和是自幼時就跟着他一起長大的,甚至最後去當星衛成爲天璇的神梟也都是爲了他,他們之間不但有君臣之誼,更有朋友之情。
可以說,這世上不會有人再比鳳天瀾更瞭解夏清和了——如果說不餘遺力的爲自己開道劈路是出於一種責任和情誼的話,那麼看戲就是夏清和此生最大的樂趣,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銳的觀察力,總是喜歡觀察他人的一舉一動,衣着、習慣、表情、身體特徵……三兩下就能將人生平猜得八九不離十,以此來尋找樂子,所以當初就算自己和慕傾黎那樣冷戰,他也從來都是抱着隔岸觀火的態度在看一場精彩的戲碼,即便最後忍不住出手也是極隱晦的。
其實,若說冷酷,夏清和纔是所有人中最冷酷的那一個,他才正是那個恰似神抵一般的人,永遠站在高高的神臺上饒有興味的看人間百態,於他而言,生死悲歡,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落下帷幕的好戲而已。
不論是明處的夏清和還是暗處的神梟,都把自己隱藏的極度完美,永遠掛着那張春風化雨般的面具,從不將真正的自己釋放出來,哪怕只是一絲氣息,所以今夜察覺到他的反常的時候,鳳天瀾難得的詫異了一下,直到最後與慕傾黎說到冰星,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家的情報頭子似乎有點不妙了。
“清和,”霜白的指尖緩慢的摩挲着萬里河山的扶手,鳳天瀾垂着眼簾遮住了眼底流淌的複雜,“你也陷進去了嗎?”
——彷彿永遠也不會走下神臺的你也逃不過一場情愛麼?
“我不知道。”夏清和卻是苦笑,事實上,他也沒有想把這個情況瞞着自家爺,只是目前爲止,他的情緒連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又如何去跟鳳天瀾坦白。
年輕的寰辰帝似是想到了什麼,有些疲倦的往後靠了靠,頭抵在椅背上,闔上了好看的鳳眸,極俊無匹的臉上就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半晌,他纔開口,聲音低沉,“你說,有朝一日,全部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她們會如何?”
夏清和一愣,清逸柔美的臉上竟也一反常態的露出些苦澀來,“或許,會恨不能殺了你我吧!”
……
左相府
獨幽已有許久未奏,靜靜的橫在那裡,在搖曳的燭光裡一根一根的琴絃彷彿在冒着寒氣一般,慕傾黎盯着看了會,伸手去摸琴身,卻在觸到琴身的剎那猛地縮回手來,眼中滿是驚詫。
獨幽……怎麼變得這麼冷……
雖說琴身中嵌有千年寒冰可當不世神兵來用,可以前彈奏獨幽時,獨幽的寒氣並沒有這麼駭人,才微微觸碰到而已,那寒氣幾乎就像是能順着手上的脈絡一直傳遍全身,連心都凍得生疼。
心……
慕傾黎擡起右手輕輕放在心口處的位置,有些茫然,自己……是什麼時候會下意識的用心疼這個詞的?以前不懂情愛的時候,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就像放在以前,即便聽到冰星受了傷她也絕不會如現在這般生氣和擔心,最多也就是在她療傷期間不給她派任務,也許同時還在煩惱,她的位置該找誰來代替一下。
可是今晚,聽到人受傷中毒的時候,驟然浮起的殺意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雖然冰星看似人畜無害溫婉毓秀,可骨子裡的腹黑也絕對不亞於夏清和,只看她曾經能夏清和自己乖乖造了一段“美人計”的黑歷史就知道。然而不知爲何,她總有種冰星會在夏清和那裡吃虧的感覺,所以纔會在御書房裡用那樣的眼光看夏清和。
換句話說,慕傾黎永遠沒有沒有想過,“護短”這個詞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本來出了皇宮是想去夏府把人帶回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時常不在府裡,冰星又受了傷,如若真的再來一批殺手,也許她真的會難以招架,索性就懶得去了,反正這王城裡,除了皇宮之外最安全的地方也莫過於夏府了,神梟府上定然是高手如雲的。
低頭瞧着獨幽,思緒悠悠轉轉又回到科舉和重影樓的事情上面來。
她幽幽暗嘆了聲,一隻手同時從腰間摸出一根血色羽毛,幽深的眸子裡紫色的華光慢慢浮起,驟然盛大,而後又緩緩消失。
這批殺手雖然是打着重影樓的名號,可他們似乎是有意讓她知道他們是假冒的,甚至有些推着她去查重影樓的意思,重影樓裡面到底有什麼秘密?而這些秘密浮出水面以後又會爲誰帶來利益?慕傾黎心裡隱隱的有一個猜測,一個她一直不願意去正視的猜測。
活屍,蠱蟲,殺手,重影樓,稅銀,紫薇大帝,七星塔,這幾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慕傾黎想得有些頭疼,她微微闔上了眼,腦海中卻還在分析着所發生的一切,驀然的,忽然有股氣息從背後靠近,待慕傾黎察覺的時候,氣息已經貼了上來,有人從背後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