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集中精神,努力排除耳畔那陣血肉蠕動聲的干擾:
沒錯,的確是汽車。
聽這個聲音,來的似乎還是一輛體型不小的大巴!
他瞬間恢復了生氣:
那輛大巴在不斷向這裡接近,要不了三秒鐘就能進入他天音波三百米的技能範圍之內。
有大巴就必然有司機和乘客,這些人全都可以成爲他天音波定位的目標。
李青之前在海上度過的那六、七個小時並沒有閒着,他早就通過各種方法,全面地瞭解了自身技能的具體效果:
無論是迴音擊,還是金鐘罩...
只要是遊戲裡那種能“穿越地形”的位移能力,還原到他所處的真實世界來,都會被附加上一個特殊而詭異的能力——
在位移過程中,他能無視所有物體的阻擋。
因爲進入位移狀態的那一剎那,李青的身體就已經“虛化”了。
就好像掌握了什麼玄之又玄的穿牆術一般,他會以一個最簡潔、最死板的直線衝向自己的位移目標,穿過沿途阻擋的、包括人類在內的一切事物。
雖然敵人的攻擊在這個過程中還能對他造成血量上的損傷,但無論是拳頭還是子彈,都只能像穿透空氣一樣從他的身體之中穿透過去,根本無法擊中他的實體。
這意味着...
“只要我能用天音波擊中那輛大巴上的乘客,我就能憑藉迴音擊的‘位移狀態’直接穿透這個肉塊!”
“就算它力氣再大,也不可能再束縛得住我‘虛化’的身體!”
李青灰暗的瞳孔中閃過希望的光彩,彷彿在這一瞬間重見光明。
他全神貫注地憑藉超強的聽力鎖定那輛大巴的位置,卻又馬上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天音波的“發射器”是他的右拳,要施展天音波,自然得先把拳頭對準想要擊中的目標。
而那輛大巴現在就在他背後,大約三、四百米的位置。
但李青卻轉不過身。
那令人作嘔的肉塊死死束縛住了他的腰肢、雙腿、肩背,讓他連身體都轉不過去。
李青現在就像是被釘在十字架的刑徒一般,在肉塊的糾纏下無力動彈。
“該死...”
他咬緊牙關,竭盡全力地想要將拳頭伸向身後。
可那肉塊也不知是發現了李青的逃跑意圖,還是在依靠本能束縛着獵物...
它用自己那不斷蠕動的噁心軀體死死地黏着李青的肩膀和手肘,使得他根本挪動不了自己的拳頭,一寸都挪動不了。
“給我...給我滾開啊!”
李青發出憤怒的吼聲,試圖用超負荷爆發的蠻力掙脫肉塊的束縛。
但那道由肉瘤和觸手形成的死亡枷鎖,卻依舊紋絲不動。
它向李青施加的力氣越來越大,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在這種可怖的角力之中骨骼盡碎、肢體折斷了。
而李青那“金剛不壞”的數據化軀體雖然讓他擺脫了筋骨斷折的痛苦,卻沒能讓他擺脫那在噁心肉塊中活活等死的絕望。
“不行...”
“我根本就做不到!”
剛剛生起的希望,就這麼了無生息地破滅了:
“那輛大巴幾秒鐘之後就會從我的技能範圍裡駛離,我的生命值也最多隻能再撐6秒。”
“而我...”
“我卻連回頭放個技能都做不到!”
李青緊緊抿着嘴脣,心裡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了一股悔意:
如果...
如果我剛剛沒有故意放安德魯逃走,而是強迫他和我一同留在險地...
那現在的話,自己就可以擁有一個‘隊友’,一個能作爲‘友方目標’,讓自己釋放金鐘罩的隊友。
金鐘罩也是位移技能,同樣能讓他擺脫現在的困境。
可惜,他目前爲止唯一能釋放金鐘罩的友方目標,竟然被他自己多此一舉地提前趕走了。
愚蠢,太愚蠢了!
我竟然因爲一次對NPC毫無意義的憐憫,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這真是...
“恥辱!!”
“這個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沒有‘隊友’輔助的我...”
“實在是一個大寫的恥辱!”
在這生與死的界限之間,李青失去光彩的瞳孔中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可是The Player...”
“是這個遊戲世界裡最爲特殊的存在!”
“明明一直標榜自己喜歡挑戰,把自己當作是最爲高級的玩家。”
“如果非要把一個無用的胖子拖入險境才能獲勝,那如此廢物懦弱的我...不如死了算了!”
李青咬緊牙關,心中閃過一種決意:
“覺悟是嗎?”
“連阿莫爾那個新手NPC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又爲什麼不敢去做!”
“所謂的覺悟...”
“便是要在黑暗的荒野中,親手劈出前進的道路啊!”
感受着自己體內洶涌澎湃的熱血,他義無反顧地打出了一個他以往從來不敢嘗試的操作:
“數據化模式——”
“解除!”
話音剛落,他眼中的白色陰翳瞬間潰散於無,數據化的身體也隨之變回正常的肉身。
李青早就試驗過,從解除數據化到再次進入數據化,中間有個大約一秒鐘的‘載入’時間。
在這個短暫的時間裡,他只能用自己的肉身承擔傷痛。
就像現在這樣:
那附着在他身上的扭曲肉團就像是嗅到了鮮血的鯊魚一般,開始瘋狂地啃齧他的肉身。
皮膚撕裂,鮮血涌出。
血肉被一口一口地吞噬殆盡,骨骼也在那肉團的擠壓下發出斷裂的脆響。
“啊!!”
李青不可避免地發出了疼痛的哀嚎。
一直靠數據化模式作戰的他,還是第一次在戰鬥中體驗這種地獄般的痛楚。
而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軀體被怪物啃齧、被撕扯、被吞噬的恐怖,則更是觸目驚心得讓人難以承受。
但李青想要的就是這樣:
他就是想讓自己的軀體被破壞。
因爲數據化的軀體金剛不壞,即使會在巨大外力下撕裂變形,也會在受損後的那一剎那瞬間痊癒。
所以不管他怎麼用力,他的胳膊都不會因爲承受不了力量而彎折。
只有在肉身狀態,在脆弱的肉身狀態,他才能讓自己的手臂被徹底折斷——
折斷到一個正常手臂無法達到的角度。
“就是現在!”
憑藉着先前的感知,李青大約預判到了遠處大巴經過他天音波攻擊範圍的時間。
他強忍着被肉團啃食的痛苦,使盡渾身上下的力氣,猛地向後方伸展手臂。
此時此刻,他的手肘關節早就被那邪惡的肉塊吞噬了小半。
那脆弱而殘破的關節已經無法再支撐李青手臂與肉團觸手角力的力量,當即在這股巨力之下猛地變形、彎折。
就這樣...
李青的右手小臂竟是以一個270度的扭曲姿態,在他本人無法轉身的情況下,在他肘關節被肉塊牢牢控制地情況下,將拳頭對準了他背後大巴車駛過的方向!
“數據化模式,開啓!”
他瞬間開啓了數據化模式,屏蔽了所有的痛苦。
數據化模式會在第一時間將他殘破的軀體恢復到完好無損的狀態,但這個恢復的過程卻需要一個短暫的時間。
而在這個短暫的時間裡,他的右臂依舊處於那270度的折斷後彎狀態。
那個染血的拳頭穩穩地指着李青的身後,對準了那接近300米外,一輛途徑此處的大巴。
“拜託...”
“請一定要命中。”
“這是我最後的技能了——”
李青死死咬着牙關,發出了那凝聚着他所有希望的怒吼:
“天音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