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地燭龍開始下山,這裡是山的南麓,連綿十餘里,與北麓相比,南麓相對平緩,而且從山上向南看去,便可以看到城鎮的燈光。
只要離開這座山,便是離開了老無人區,也離開了天市垣,進入朔方的範圍。
燭龍背上,噹噹的鐘聲不斷傳來,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頭頂浮現出一口大鐘,正與揮舞鐵棒的巨猿在燭龍背上疾行,不斷碰撞。
這兩個靈士一邊交鋒,一邊移動,每次碰撞便爆發出一聲洪亮的鐘響。
車廂上的涼亭中,又有一個個守護燭龍攆的靈士緊張無比的催動燈光,照耀黑暗的夜空,將空中飛撲而來的那些偃師傀儡擊退。
其中一個車廂上,叮鈴鈴劍鳴聲傳來,李牧歌竭盡所能對抗偃師傀儡的侵襲。
下方,偃師傀儡殺入車廂,花狐將乘客護在後方,拼死與一尊尊偃師傀儡廝殺。
另一個車廂中,狐不平、青丘月和狸小凡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們所要面對的偃師傀儡越來越多,即將超出他們所能承受的極限。
當——
一聲鐘響傳來,蘇雲和猿三祖師再度遭遇,全力爆發,蘇雲頭頂黃鐘之上,突然忽刻度轉動,一隻只白猿從鍾內躍出,從四面八方攻向猿三祖師!
猿三祖師悶哼,這些白猿的攻擊赫然落在他身上一處處舊傷之上,讓他傷口炸開!
與此同時,猿三祖師一棒搗在蘇雲胸前,鐘聲大作,卸去這一棒的力量,然而就在鐘聲響起的那一瞬間,猿三祖師另一隻拳頭轟在混鐵棒尾端!
鐘聲沒有再響起,這一擊的力量結結實實砸在蘇雲胸口,蘇雲喉頭一甜,整個人向後倒飛而去。
他的身形剛剛向後飛出,大鐘旋轉,龍吟震盪不絕,一條條蛟龍從鐘上飛出,齊齊轟在猿三祖師身上。
一人一猿,一左一右向後跌去,從燭龍攆上跌落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哤咕——”陸地燭龍的吼聲悠長,震耳欲聾。
這龐然大物長長的龍鬚像是飄帶般隨風飄蕩,從黑暗中飄來,蘇雲單手掛在左側的龍鬚上,嘴角血流不斷。
另一條龍鬚飄來,猿三祖師面色陰沉,蹲踞在那根龍鬚上,兩隻腳和一隻手抓着龍鬚,另一隻手死死握住混鐵棒。
啪嗒,啪嗒。
他身上的所有傷口都炸開了,血一股一股的往下流。
傷勢這麼重,繼續打下去,他便會斷絕生機,然而這頭暴猿目光陰冷,絲毫沒有退卻的打算。
蘇雲呼呼喘氣,嘴角都是血沫,他應該是傷到了肺,只覺胸腔裡火辣辣的,喘氣的時候喉嚨裡有迴音。
他適才動用了黃鐘七十二個烙印,現在氣血虧虛,再打下去,他的招式威力必然大減。
陸地燭龍長長的龍鬚在風中飄蕩,像是水中游動的大蟒蛇,就在兩條龍鬚即將交匯的一瞬間,猿三祖師縱身躍起,舞動混鐵棒向蘇雲砸下!
蘇雲向前一蕩,身形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自下而上來到猿三祖師身後。
猿三祖師卻彷彿早就料到他會有這一手,沒有轉身,而是混鐵棒向後掃去,直指蘇雲頭顱!
同一時間,混鐵棒兩端的銅箍呼嘯旋轉,六隻白猿從銅箍中躍出!
他已經看出蘇雲的大黃鐘的破綻。
大黃鐘的防禦的確很強,大概能夠卸去他三分之二的力量,讓蘇雲只承受三分之一的衝擊力,但是這口黃鐘卸力需要過程,需要時間。
而這個時間,就是大黃鐘第七個刻度,忽刻度運轉一週所需要的時間,一秒。
也即是說,只要在一秒的時間內連續攻擊同一個位置,大黃鐘便會來不及卸去第二次攻擊,這攻擊,會全部讓蘇雲承受!
這一次,猿三祖師爲蘇雲準備的不是兩次攻擊,而是七次攻擊!
他要將這個少年生生打成爛泥!
當!
他的第一擊已經落在蘇雲身上,黃鐘傳來一聲巨響,大鐘表面震盪,第七層刻度在旋轉,三百六十個刻度很快便轉動了百十個之多。
猿三祖師轉過頭來,露出獠牙,兇惡萬分。
他的第二擊第三擊第四擊第五擊第六擊第七擊,會在忽刻度還未完成剩下二百多個刻度時,悉數落在蘇雲身上!
他的第二擊會直接破碎這個少年的喉軟骨,將他的七根頸骨轟碎成渣。
第三擊會擊碎這個少年的頭骨,將他天靈蓋打碎,大腦轟成漿糊。
第四擊會拆掉他的一條手臂!
第五擊……
猿三祖師在轉頭之時,腦海中還未完全想象出自己這七擊落在蘇雲身上造成的效果,忽秒變化的一瞬間,他看到了蘇雲氣血衝蕩,聽到少年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發出海浪拍岸般的巨響!
他看到蘇雲的元氣因爲運行太劇烈,直接將其右臂所有衣裳撕得粉碎!
他還看到蘇雲的手臂突然間變得無比粗大,皮膚下粗大的血管突突跳動,他看到蘇雲的掌鋒變得無比鋒利。
少年承受了他一擊之力,身子在扭曲旋轉,旋轉的時候,少年的右臂自下而上撩起。
那像是一招劍術。
猿三祖師看到蘇雲的手臂切開了六隻白猿,直接將那六隻白猿切成兩半,打成氣血狀態,看到蘇雲的手掌幾乎是毫無阻礙的切開了自己的性靈神通混鐵棒。
混鐵棒被平平分成兩半,斷面無比鋒利。
他又看到蘇雲的手掌自下而上從自己的左肋下劃過,從自己的右肩劃出,掌鋒處的劍芒飛出的一瞬間,他看到了自己滾熱的血被劍芒蒸發,變成紅色的霧氣。
猿三祖師上半身飛起,在半空中讚道:“好劍術!猿三心服口服,死而無憾!”
他的下半身落在一根龍鬚上,站了片刻,這才失去力量,靈巧的猿足抓不住龍鬚,栽落下來。
蘇雲落下,險些從滑滑的龍鱗上摔下去,急忙伸手扣住木樓的支撐鋼材,這纔沒有被拋下燭龍攆。
猿三祖師的半具屍體從他旁邊滑落,落入黑暗的山林中。
蘇雲臉色黯然,這個猿三祖師雖然要取他性命,但是他對猿三祖師恨不起來。
兩人之間之所以不死不休,只是從橋上多收十個錢而起。
“袁家嶺做路霸,打家劫舍,謀財害命,即便不遇到我,也會遇到其他人,遲早會有這一天。”他心中默默道。
天空中一隻只偃師傀儡呼嘯,向他撲來。
蘇雲嘆了口氣,等待死亡降臨,他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
這時,陸地燭龍微微一頓,終於來到山下,那些偃師傀儡呼啦啦飛去。
“哈……”
蘇雲笑了一聲,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笑着笑着又劇烈咳嗽,連吐了幾口血,氣息萎靡不振。
“小云!小云!你在哪裡?”花狐的聲音傳來。
“蘇雲師弟,聽到的話應一聲!”
“小云哥,已經安全了!你在哪裡?”
蘇雲應了一聲:“我在這裡……”然而他的聲音太沙啞,在風聲中傳不遠。
“我在這裡。”
蘇雲喘了口氣,又重複了一句:“我在這裡。”
另一個小木樓的亭臺上有燈光照來,照在他的身上,接着燭龍攆其他樓臺的燈光也紛紛照來,蘇雲怔了怔,露出笑容。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陌生人給的溫暖。
燭龍背上,花狐、李牧歌等人循着燈光快步奔來,過了片刻,幾乎被凍僵的蘇雲被攙到小樓中,有陌生人脫下衣服,把他裹住。還有人燒了熱水,讓他抱着陶瓷杯子暖手。
李牧歌帶着傷藥,內服外敷的都有。
蘇雲心裡暖洋洋的。
車廂裡漸漸安靜下來,蘇雲調動殘存元氣,催動洪爐嬗變養氣篇療傷,讓元氣催動傷藥的藥力,這門功法對於強壯臟腑很有益處。
窗外一片黑暗,田野上有着點點亮光,映照出一座不大的城鎮。
李牧歌道:“那是青魚鎮。”
蘇雲微微一怔,不知爲何,這個名字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花狐好奇道:“這裡離海那麼遠,爲何叫青魚鎮?”
“傳聞這裡的人,是六七年前從天市垣中搬出來的,他們原本便是北海的漁民。”
李牧歌道:“之後,那裡發生了災變,變成了無人區,只有這些遷出來的人倖存下來。”
蘇雲晃了晃頭,頭腦裡嗡嗡作響,青魚鎮這個名字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可是不知道爲何他去想災變之前的事情時,頭腦裡便一片空白。
他的記憶像是缺失了一大塊,災變之前的記憶,完全消失!
他越去想,頭便越疼,嗡鳴聲便越響!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蠟黃,忍不住捂住耳朵。花狐李牧歌等人急切的對他說話,說的是什麼他也沒有聽清。
過了片刻,嗡鳴聲終於消失。
蘇雲失神的呼呼喘着粗氣,對花狐等人擺了擺手:“我沒事,可能是傷勢復發了。”
窗外,青魚鎮已經一晃而過。
“青魚鎮……”
他心中默默默默道:“這個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
燭龍飛馳,雖然是夜晚,但沿途的景色卻讓蘇雲和花狐他們嘖嘖稱奇。
路途中有大山,山腳下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蘇雲詢問李牧歌,被告知那裡是礦山。
“還有些地方是窯廠。”
李牧歌道:“礦山採金銀銅鐵礦石,劫灰廠挖地底的劫灰,冶煉廠燒劫灰煉化礦石,窯廠燒劫灰煉磚瓦瓷器。除此之外,還有造琉璃的琉璃廠,鍊鋼的鍊鋼廠,祭煉的祭煉廠。而這些廠,都需要用到劫灰。”
花狐好奇道:“何謂劫灰?”
“就是地底的石炭。武帝的時候,朔方這邊有靈士挖地千尺,發現地底有石炭,可以點燃,一小塊便能燃燒一夜。”
李牧歌道:“武帝命人探查石炭來源,有聖佛說,這是上一個時代的劫灰。上一個時代,也有人,有物,有花草樹木,不知怎麼便爆發了大劫,被埋在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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